这年头,街角斗殴也是桩能引来观众的见闻,尤其还是两个男人跟一个女人。
他们在争执阶段就引来了路人的围观,他们非常有默契地搭建起一個圆形人墙,将三个当事人围在当中。而且随着争执变成了纠缠,这个人墙也有变厚的趋势。
因此肖恩能在老远之外就发现了那里的异常,并通过傲人的身高把里面的状况通报给杰克听。
里面的两个男人穿着深色的猎装,头上带着报童帽,十足的帮派作风,让本想英雄救美的男人们在衡量了差距之后选择了继续在人群里观望。
而那个女人的装束也同样怪异,她头上戴着一顶像是头盔一样的钟形帽,上身穿着一件白色衬衫,外面还罩着一件开衫,穿着一条过膝的咖色棉布格子裙,看起来像是个会随时在人身上开几个洞的女猎人。
这也是在人墙里的男人们没有轻举妄动的另外一个原因,这个女人不太好惹,而且她看起来也不像是个好女人。
在19世纪的男人看来,不把时间和精力放在家务和孩子身上的女人不是好女人。那些从事政治、演讲和辩论的女人更是坏种里的坏种。
而他们分辨这类女人最常用的手段就是通过她们的穿着,穿起来像男人的女人就不是好女人。
因此他们选择了两不相帮的态度,只是默默围着他们三个人看起戏来。
那两个男人眼看人越来越多,也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把事情闹大,他们步步紧逼,一个在前面吸引女人的注意力,而另一个则从侧面偷袭,他的动作突然而迅捷,一只手攀上女人的肩膀,另一只手企图抓住女人的胳膊,想把她带离人群。
戴帽子的女人也果然如人群预料的那般不太好惹,她没有尖叫,也没有哭泣,而是瞅准机会用皮革制成的女士包狠狠击打了一下侧面男人的胯部。
那个小包里面不知道装的什么东西,甩起来居然有流星锤一样的威力了。只听见“噗”的一声闷响,侧面那个男人已经攀上女人肩膀的手无力地抽搐起来。
“哦!”充当人墙的人群爆发出一声低沉的惊呼,仿佛场中央来了一记精准的KO,不过效果大差不差,男人被击倒在地半天都没有缓过来。
女士小包在惯性的作用下又晃晃悠悠缠回到女人的手上,她顾不得看她造成的战果,就立马朝着人群最薄弱的地方挤了过去。
“抓住她。先生们,她是个......嗯,小偷,她在世博会偷了我的钱袋!”正面应敌的幸运儿见她要跑,立马叫喊着让大家去追。
一个女人!去逛世博会!还偷钱!这几个如同禁忌一样的词条不停地洗刷着男人固有的认知。他仿佛看到了中世纪被绑到火刑架上接受炙烤的邪恶女巫一般,内心的“正义感”不停驱使着他做点什么,哪怕是为了那个被击中要害而倒地的可怜人。
“该死的,你怎么敢!”人群里又挤出一个大汉,他满脸怒容仇视着这个不停往人群里挤的女人。
他伸出了正义之手,一把拉住了女人的肩头。
女人惊怒地看着对她动手的路人,她手里的包包也快速向他打去,不过这次却再也没有了像刚才那样的威势,包包还没有抡起来就甩到了人墙之上,软塌塌地失去了力量。
“不,先生们,我只是世博会妇女馆的志愿者,你们听我解释......”语言的力量还不如那个松垮的包包,她越是解释,人墙的声音就越大,而那里的声音越大,敢于出来抓她的人就越多。
她好像是深陷入了南方那些被植被掩盖好的沼泽当中,越是挣扎,溺毙的风险就越大。不过即便不挣扎,沼泽也已经没过了她的嘴唇,眼睛和耳朵,她听不到,看不见,也说不出话,就直接陷入到了一片黑暗当中。
“轰!”一声巨响,一道光又一次照在了她的身上,封闭的人墙倒塌了,在她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缝隙。
“人家打架,你们凑什么热闹,乖乖看戏不好吗?还敢上手!这还是亚美利加吗?这还是人类的灯塔,美丽的白城吗?”人墙像是被攻城锤轰了一般朝内部瓦解开来,一帮市民根本承受不住巨力,被人扑倒在地。
人群外面站着两个男人,一个圆圆脸,大高个子,他正喋喋不休痛心疾首地痛斥着这些人给芝加哥和亚美利加丢脸的家伙。
而另一个,壮硕得像一头熊一样的家伙则将那个拽着女人胳膊的男人一脚蹬回了人群当中。这一脚,像是融化着冰山的洋流,根本不用再多说什么,人群自然就崩塌下来。
“快跑吧,小姑娘,快跑!”他倒是不会说什么芝加哥之耻,亚美利加之耻。而是直接说起了更奇怪的话。更让人羞耻了。
女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乎要把他拓印在脑子里似的,之后就顺从地从人墙的裂隙处逃了出去,只是几个转折,她已经跑得不见踪影了。
“快跑吧,肖恩。巡警很快就到!”经验丰富的杰克伦敦大叫着让肖恩撤离,而肖恩却有些愣神地站在了原地:那个女人的声音,脸型和跑动的形态......不会是那个人吧?
杰克伦敦可不能让肖恩再继续迟钝下去了,他大喊着又将人群撞出一个窟窿,大叫着让肖恩跟上,也跑离了这个街区。
跑过了三英里之后,两个人的酒已经彻底醒了,他们谨慎地绕过刚才的街区,又折返回中午吃饭的那家餐厅,跟餐厅的意大利老板比划着寻找另外一条回去的路。
这一来一回,本就人员紧张的巡警哪里还会管,人群莫名其妙挨了顿打骂,也扫兴地离开了原地,只留下那两个疑似黑帮的家伙留在原地。
他俩一人点了一支香烟提提神,不过此刻他们的内心却十分发愁:“这......人跑了,屁也没捞着,还挨了顿打,这......找谁去啊?”
肖恩和杰克才不管他们的事情,他们还沉浸在刚才的打斗里无法自拔。
“你说我功劳大不大吧?不是我那一脚,又出声喝住他们,你根本没办法去救人的好吧?打架就是这样,我当年在奥兰克,一把刀一把枪........”喋喋不休邀功的就是我们的大作家杰克伦敦,而肖恩还在想着刚才的那个女人。
是她?不是她?
不是她?那又是谁呢?
回到旅店,杰克朝着继续看书的老板问道:“嘿,下午总该有人退房了吧?按我们说好的,把房间换一下吧?”
经过了这次吃饭、喝酒打斗,杰克正式认可了肖恩这个有趣的华人,他还是想要跟肖恩住得近一点,好方便他俩一起吹嘘打闹。
“抱歉先生,如果你们能早回来一个小时的话,相连的房间就不会被预定出去,但是现在嘛,再等等吧,我总不能现在把人赶出去给你俩腾房间吧?”老板放下手里的书说道。
“是谁啊?这么不赶巧?”杰克好奇地问道。
其实这就是一句废话了,老板又不可能把客户的名字提供给他人,就算肖恩他们知道了名字,也什么都做不了。
“嗯.......”老板迟疑了一下,在考虑该如何把这糟糕的对话给终结掉。
这时,哒哒的脚步声从木质楼梯传了过来,那脚步轻盈又有节奏,这声音由远及近,只听得声音却见不到任何身影,这脚步就好像踩在人的心肝上一般,让人发了疯地想知道,到底是怎样的人,怎样的脚才能发出这样的脆响。
杰克和老板的脑袋伸了老长,像是一只长颈的乌龟。他们像是忠实的观众,在等待着大幕的拉开。
终于,这个哒哒的脚步声终于踏到了地面,一个戴钟形帽的女人出现在了楼梯的拐角。
“是你?”忍不住出声的却不是杰克,而是肖恩。
那个女人也没想到会在这里再一次遇见肖恩,她微微张嘴,惊愕地回答:“呃,是的,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