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就是要离别的日子了,肖恩起了个大早,就为了能多准备一些能用得上的东西,昨天除了买衣服之外,在大道公园,肖恩也买了不少能用得上的有趣的小玩意儿,比如肖恩在亚洲馆偶然发现的南洋神药“永安堂玉树神散”。
这玩意用小瓷瓶装着,散发着薄荷和樟脑的清香,它就是后来清凉油的祖宗,“永安堂虎标万金油”的前身。
清凉油有清凉散热,醒脑提神,止痒止痛的功效,能用于感冒头痛,中暑,晕车,蚊虫蜇咬,在亚美利加南方,这玩意儿应该有不错的效果。
除了清凉油,华国的丝绸,日本的扇子,俄国的娃娃,非洲的面具,都稍稍买了一点回去,欧洲还是太近,远东的东西才算是好东西。来一趟世博会,总得有些万国的纪念品才算是心满意足。
而且这些小玩意儿是用来展示的,偏偏还不贵,这还不买爆了?
肖恩硬生生给伊娃塞了满满一皮箱。这可不只是礼物,还是伊娃一个人跑出去几個月的赎罪券。
上午的天气并不好,天空灰蒙蒙的,云层密不透风。一阵阵微凉的风吹拂着树梢,才算是给憋闷的空间里多了一丝丝爽快。
风力带着一点点泥土的味道,肖恩感觉好像马上就要下雨了。
七月上午就下雨的时候并不多见,一般来说,上午往往是一大片薄薄的云,它们散布在蓝色的天空当中,随着中午气温的升高开始慢慢聚集起来。到下午的时候会形成一块又厚又重的云,水就藏在云里,随着一声闷响和一道霹雳,雨就会猛烈的下下来。
三个人结伴到达了芝加哥联合车站,伊娃的车要在十点半才会出发,或许是要离开的氛围不太美妙,三个人都不怎么说话。
站台上已经满是送别的人,他们有的欢笑,有的沉默,有的抱作一团。肖恩瞅着有些眼热,干脆背过身子不去看他们。
远处的高楼在蒸汽的迷雾笼罩下显得更为高耸。浓雾让人无法看清它们的轮廓,只有模糊的影像。静静地站在那里。
“嘿,你不打算再说什么?”伊娃看着肖恩,突然问道。
“什么?哦!我.......祝你一路顺风。”肖恩没注意到伊娃突然的追问,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顺着嘴说了一句客套到没边的话。
“哼!”伊娃堵着气,不想吭声。
肖恩看着穿戴一新的伊娃,心里生出一丝沮丧。她终将不再是伊娃,而又变回希尔小姐了;而他也不再是肖恩,而是在乡下养牛的华国小子。
真爱的第一个征兆,在男孩身上是胆怯,在女孩身上是大胆。
坐在廊檐下的人们忍不住轻轻地叹息几声,不知道是看不是看不惯离别。窗玻璃上有些细密的水珠,那是雨的征兆。
远处传来雨滴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大了。地面上氤氲着一层雾气,飘渺且不确定。几片不幸被风吹下来的叶子还没来得及落地,就被雨水淋湿。
大街上的行人都匆匆赶路,不愿在雨中被打湿。
“喂,肖恩!”伊娃又喊了一声,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不知道是因为冷风还是因为冷雨,“记得给我写信!我的地址塞进你的口袋里了!我也会给你回信!”
她也不知道肖恩听到了没有,在她说出口的一瞬间,一阵闷雷伴随着闪电轰击过来,天地全部变成了白色。
天空中急速地打开了闸门,滂沱的雨水夹杂着冰凉的风呼啸而至。天地间的一切都被雨水所洗礼,仿佛从某种程度上将过往的一切都冲刷消失了。
大雨淅淅沥沥地落下,狂风呼啸着吹过城市街道,一片死寂。沿路的风景都变得模糊而灰暗,看起来就像是世界的尽头。
街边的树木在风中摇摆着,带出一片片声响,就像是在和暴风雨搏斗。大街上已经空了,除了在商店檐廊下躲雨的人。他们都低着头,瞪着地上潮湿而泛滥的路面。
“嗯,会的,我会写信!”肖恩闷闷地说着,他的鼻子有些堵,眼睛里吹进了沙子,想揉,也想挤一挤眼泪。
呜!在雨雾当中,一个黑色的巨大阴影缓缓爬行,它是如此巨大,连雨幕都无法阻止它的前行,先是一个巨大的烟囱喷出白烟,一声比雷声还要响亮的汽笛在车站前吹起,一连串的轰鸣声在空气中回荡。
火车从远处驶了过来,轰隆隆的声音逐渐变得清晰。巨大的车轮滚过铁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锅炉内的水汽也因为压力释放而爆发出一阵嘶哑的响声,它们一点点地汇聚在一起,直到组成了最终的轰鸣声。
最后,当火车完全停下,所有的声音一下子消失。只声色俱厉的机车呼出了最后一口气,发出了一声喉咙深处的低吼,然后静下来。
车站瞬间像是从相框里活过来一样,坐着的站着的都开始往月台上奔跑。仿佛这将是最后的时刻了。
“肖恩!我会想你,我不会忘记你的!”最先绷不住的是伊娃·希尔,她似乎预见到了什么,她放下了手里的皮箱,不顾一切的将肖恩拥入怀里。
肖恩再也顾不上什么胆怯,他摩挲着少女的秀发,笨拙地试图安慰她。“我......嗯.......我会写信的,回去就写,等太阳一落山,等巴克和白牙卧在我的脚边,等我换上一身舒适的睡衣,我就会在桌子前面写信,把我最深沉最爱的东西写给你看。”
肖恩完全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是伊娃听懂了,此刻,她比肖恩自己还了解他。
于是,她又笑了起来,似乎太阳又重新在云层里绽放了似得。
“我听你说,你会吹口琴,可以给我吹一段曲子,当做送别的礼物吗?”少女放开了抱着肖恩的胳膊,娇憨地请求道。
“这个嘛,我突然想不到唱什么好了,我得想一想。”肖恩挠了挠头,有些为难。
“各位旅客,本次开往亚特兰大的列车就要开车了,请您抓紧时间上车。旅客们,您就要离开芝加哥联合车站了,祝您旅途愉快,一路顺风!”一个个穿着制服的乘务员开始催促登车,人群顿时如同巨浪一般翻涌起来。
“肖恩!我要走了!肖恩!”伊娃像是在告别,又像是在央求。她拎起了皮箱,在人群的簇拥下不由自主地往前,她又惶恐不安地回头望着肖恩。
终于,肖恩掏出了口琴,琴声悠扬婉转,又带着一丝温暖,“伊娃!我会给你写信,我会把我的所思所想汇成歌吹给你听!我会想你的,伊娃!”
最后这一句,伊娃听到了,她脸上又绽放起笑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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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人们在四月开始收获
躺在高高的谷堆上面笑着
我穿过金黄的麦田,去给稻草人唱歌
等着落山风吹过。
你从一座叫莪的小镇经过
刚好屋顶的雪化成雨飘落,你穿着透明的衣服
给我一个人唱歌,全都是我喜欢的歌。
我们去大草原的湖边,等候鸟飞回来
等我们都长大了,就生一个娃娃
他会自己长大远去,我们也各自远去
我给你写信,你不会回信
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