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已经晌午时分,一车间的大门仍然紧紧关闭着,门口还多了几名J察,没有任何人可以未经获准靠近这所车间。
不明真相的618厂工人们只能远远的朝这边张望,低声窃窃私语,猜测厂里是不是来了什么大人物。
而车间内,昨晚车间里所有当事人都还在。
包括往日高高在上的厂长和主任们,此刻都灰头土脸的蹲在地上,一脸的颓丧模样。
倒也不是所有人都是蹲着的,还有一个人正躺在会议室的长椅上。
这人正是叶明,自从救下那枚导弹后,他还仍旧处在昏迷状态中,由于不被批准离开,叶建国也只能将儿子暂时留在会议室里。
空旷的车间内气氛凝重,蹲在地上的618厂干部职工都感觉心里憋屈,谁知道那用了十多年的小型吊车还能坏啊!早不坏晚不坏,偏偏赶上搬运导弹的时候坏。
现在可好,这飞鱼导弹一摔,在外国友人不依不饶的追究下,外事部门惊怒万分,那位主管上极要求当地派出事故调查组,必须从速从严的妥善解决此事,一定要让外国友人满意。
貌似,这件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不只是赔偿那么简单了。
摔坏了外国友人的一枚先进导弹,厂里肯定要做出赔偿的,原本照价赔偿就是,至多再追究一下厂领导管理不善引起事故的责任,不会像现在这样,厂领导加上技术骨干三十多人一个都不让走,还派了调查组过来,似乎此时有小事变大的趋势。
如果让他们赔钱的话倒还好说,在路易斯部长的那位翻译介绍下,在场的所有人已经清楚的知道,这枚购自法国的飞鱼导弹,价格是60万美元。
60万!还是美元!
这确实有些贵,把包括厂领导在内的三十几人打包卖了,估计都换不回这么多钱,现如今国内缺美元啊!貌似全国的外汇储备都没有几亿美元,更逞论一個小小的军工厂了,上那里搞60万美元赔给人家。
距离他们几米外,放了一条长桌,长桌后面坐着一排地方领导,这些人正是被派来的事故调查组。
除了地方上的领导,还有两位穿军装的军官,应该是部队上的,可见此事动静之大,已经超乎了这些(18厂当)事人)的想象。
他们怎么都想不到,摔了一枚价值60万美元的导弹“而已”,竟然惹出来这么多大神,还摆出一副要“小题大做“的态度,这怎么能不让在场的当事人们心惊胆战呢!
此刻,事故调查组的领导都神色凝重,桌案上茶水都凉了也没人去碰一下,都在那窃窃私语的讨论这件事的解决方法。
长桌侧面放着那枚被摔坏的飞鱼反舰导弹,此刻导弹弹头已经被拆卸下来放到安全的地方,这弹头不拆下来,恐怕会是个大隐患,万一再出点意外,这数百公斤导弹爆开可不是开玩笑的。
那位路易斯部长先生此刻正站在损坏的飞鱼导弹旁边,一边手舞足蹈的指着当事人一边冲着调查组的人咆哮,他叽哩哇啦的话语像是机枪子弹一样喷吐个不停。
这枚导弹虽然没有完全报废,但损坏着实不小,尾翼折断倒是小问题,最严重的是尾部机壳在坠落时被砸的凹进去好大一片,想必那个位置内部的发动机应该受到了不小的损伤,甚至彻底摔报废都有可能。
至少现在肉眼可见的,导弹内部的固体燃料已经暴露到了空气中,被挥发了大半,部分燃料还液化流到了导弹控制单元内,估计内部零件和电子元件也好不到那去了……
至于其它内部损坏暂时无法判定,需要把这枚导弹彻底拆开查看才能下定论。
当然,这就需要向面前的这位路易斯部长申请,不过看对方现在的反应,想要再触碰这枚导弹的希望已经不大了。
调查组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他们所有人都知道,看对方那不依不饶的态度,这起事故想要悄无声息的压下去,恐怕难了!
“你们知道这枚导弹有多么贵重么?这是我们国家花了60万美刀一枚的价格才买到的世界上最先进的反舰导弹,而且我们国家也只到货五枚,自从我们击沉了谢菲尔德号之后,现在这种导弹都被禁止出售了,即便是出一百万美刀一枚高卢人也不再卖给我们了,你们知道么!你们这是在对我的国家,对我们的人民犯罪,我要投诉你们!……”
那个翻译也很愤怒,说到激动时还站起来怒拍了一下桌子,桌子上的茶水被他一巴掌扇落到地上,茶水溅了一地。
在场的没人敢打断他……
这时,靠墙蹲着的618厂干部职工中,有一人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
他叫谢红军,是618厂的现任厂长,今年快60岁了,他两鬓斑白,带着一副黑框老花镜,可眼镜下的脸庞上却有着一道狰狞的疤痕。
他伸手扶了一下眼镜,伸出的右手手掌竟然只剩下一半,而这一半手掌上也只有三根手指,他穿着和普通工人一样的破旧工作服,此刻他好像风烛残年的老人一样颤巍巍的,站都站不稳,但他还是硬撑着站了出来。
他走到长桌前,对着桌后坐着的各位领导深深施礼:“各位领导,各位首长,这次事故的责任全怪我,是我这个做厂长的不称职,是我的管理出了问题,这颗导弹我一定会想办法赔给他们。
不管是用十年还是二十年,那怕我死了,以后我儿子也一定会把这60万美元给还上,那怕我们家倾家荡产也无所谓!我是厂长,这件事都怪我一个,跟其他人没有关系,要追究责任,就追究我一个人吧!”
谢红军的话刚说完,一位地方上的领导便愤怒的拍案而起:“你赔,谢红军,你倒是个有担当的,但国际友人现在要的不是现金赔偿,他们要导弹,要世界上最先进的导弹,咱们那有先进的反舰导弹给他们,当初你求爷爷告奶奶的去要项目,上极领导照顾你们,才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托给你们厂,结果你们就是这么回报上极的,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那位领导话音未落,那位翻译先生便毫不客气的出言打断了他的话,喊道:“NONONO……,我们才不需要你们的金钱赔偿,我们需要的是导弹,要跟这颗一模一样的反舰导弹,你们根本不明白,这种导弹的贵重根本不是可以用金钱来衡量的,这是我们获得胜利的最后希望,可是它现在却被你们给弄坏了。”
在场的领导纷纷摇头叹气不止,事到如今,他们也不知该如何调和此事了。
他们倒是想直接拿出一笔外汇赔偿给阿根廷人,不管是100万美元,还是200万美元,只要对方肯收钱,这事情就还有挽回的机会。
但是很显然,对方的态度非常强硬,直接拒绝接受现金赔偿,还要将此事闹到国际上去,这可不是他们想见到的结果。
那位地方上的领导站起身走到谢红军的身边轻声说道:“谢红军,事已至此,希望你们这些当事人能配合地方上的工作,去警局等候处理结果,别让我们为难,这件事先拖一阵,看能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看到警察进来要带走他们,谢红军知道,自己再不说话,恐怕厂里的这些技术骨干,有一个算一个,都没有好结果,丢官去职都是轻的,因为此事影响到子女前途才是大事。
谢红军忙拦到那位领导的身前,一把拉住对方的衣袖求道:“领导,要抓就抓莪一个人吧,厂里就这点技术骨干了,如果他们都出事,这厂还怎么办下去,给个机会吧,只抓我一个,所有事故责任我一力承担!”
那位领导被谢红军阻拦,脸上露出不悦的神色,声音也逐渐严厉起来:“谢红军,你松手,这是很严肃的一件事情,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国家大事,是你能讨价还价的吗!我都告诉你了,让你们先配合调查,听不明白我的话吗!”
看到对方甩开自己的手,谢红军老泪纵横,扑通一声瘫倒在墙边。
忽然,他感觉身边有人靠近,抬头一看,竟然是自己的老领导吴青山。
吴青山身穿笔挺的军装,走到谢红军身前,低头看着自己的老部下。
吴青山是临近鍕区的主管领导,这件事本来他可以不参与进来的。
但是,在听说是618厂出事后,吴青山才主动申请加入进来,因为谢红军是他当年出生入死一样的老弟兄,有着手足兄弟一样的感情。
当初谢红军能拿到这个合作机会,他在其中也是出了大力,现在看来,自己恐怕是帮了倒忙。
谢红军原本一直被压抑着的心弦终于绷不住了,他哭着向吴青山求道:“老首长,你帮帮忙吧,求你帮我们618厂说句话吧,再给我们厂一点时间,我保证一定尽最大努力把这枚导弹修好,给我们十天……不,只要五天时间,如果修不好我们618厂随上极处置,我愿意立鍕令状,修不好,我就不活了!”
吴青山叹口气道:“哎!我也想让你们修,但你们能修的好吗?这可是法国人最先进的反舰导弹,谢红军,你也是多年老军工了,你不是不知道这种导弹有多先进,多精贵,现在被你们摔成这样,我看基本上已经废了,除非送回法国修理,否则没有任何希望能恢复原状了,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老谢,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这种在国际上都是最先进的导弹,以你们厂的技术能力是修不好的,你们还是先配合调查,这期间我会向总装部申请调拨一部分外汇,尝试向法国方面购买这种导弹,希望他们能卖给我们一颗,或者让他们帮助修理好这枚导弹,哎!希望他们能同意吧!……”
吴青山看着老泪纵横的谢红军心里不由叹息,谢红军当年转业之前可是他手底下最能打的尖刀连连长,两人算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老弟兄,若不是当年谢红军被弹片炸伤不得不退役,到现在说不得也能当个师长团长。
说实话,他是真心想帮老兄弟一把啊!
事已至此,他也不得不站出来劝慰他几句了,他不想让老谢立这个鍕令状,如果真立下鍕令状,到最后还是没有修好,那时候,别人还好说,他老谢的责任可就大了,这肯定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其实,吴青山说向高卢人购买或修理这种导弹也只是安慰的话,他真的一点信心都没有。
不说现在高卢人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一颗飞鱼导弹送到阿国,即便是吴青山亲自去买,恐怕很难成功,他也无非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吴青山现在只想拖延段时间,拖到的瓿长先生心灰意冷,愿意接受现金赔偿时,那事情就简单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