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院子里各种鲜花开得正是热闹,但随着那女子渐渐走近,周围的热闹便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了一种幽凉的宁静。
南书燕知道这便是父亲的继室,自己的姨母小柳氏。
她跟着秦妈和春桃一起对着她微微屈膝行礼,低着头没有说话。
小柳氏一脸淡然,走到她跟前站定,道:“你初来乍到,本应该由我带着熟悉一下家里的情况,奈何我也不擅长应对这些杂事,便带了兰若过来。”
她的声音如同深谷幽泉,除了略有些清冷外,听上去十分优美。
旁边一个十七八岁鹅蛋脸杏仁眼的俊俏丫鬟走上前来,小柳氏道:“兰若跟了我许多年,对家里杂事比较熟悉,今后就让她和春桃一起照顾你的起居。”
南书燕道了谢,小柳氏又道:“我虽是你的继母,但也是你姨母。你若有什么需要的,直接跟我说或跟兰若说便可。”
明明是关切的话,但从小柳氏口中说出来,却显得平淡清冷。
南书燕抬头道:“谢谢母亲。”
女子面容清秀雅致,只是太过清冷,显得面色也有些干燥苍白。她此时眼里有了些微笑意,道:“长得很像姐姐小时候,只是这身衣服太素了些,姐姐小时候喜欢鲜艳的颜色。”
南书燕很想问问自己阿娘小时候的一些事情,但却什么也没有说。
小柳氏站了片刻,转身吩咐兰若,“姑娘刚来,你多用些心,若是缺了什么短了什么,尽管来找我要。”
兰若答应了。
小柳氏道:“你这一路上也辛苦,这几日就不用过来跟我请安,好好歇息几日再说。”
等她走后,南书燕才进了屋。
屋子里的摆设都很雅致,看得出布置的人费了心思。靠里间的博古架上,放了一对青瓷梅瓶,颜色极好,泛着玉样的水润光泽,一看便非凡品。
秦妈见她视线在梅瓶上,笑着道:“这是老爷亲自做的梅瓶,先夫人在世时十分喜爱,这次老爷嘱咐专门拿到姑娘屋里,给姑娘赏玩。”
南书燕没做声,春桃已经端了盆水过来。
简单的擦了把脸,兰若已经将她要换的衣服找了出来。
一件月白色宽袖纱裳,下面一条茶白色撒花裙。
“我看姑娘似不喜欢鲜艳的颜色,便寻了这一身出来,也不知姑娘可否何意。”兰若笑着询问。
南书燕对衣着向来不是很重视,她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尚可。”
兰若便要上前帮她更衣。
从净房出来,南书燕已是一身清爽。春桃赞叹道:“姑娘生的好,穿什么都好看。”
秦妈一直坐在椅子上等着,这回也起身笑着道:“时候不早了,姑娘先过去见见老爷,等一起吃过晚食,再回来好好歇息。明日,估计老夫人会将姑娘唤过去见面。”
南书燕微微笑了笑,由秦妈带着到了正屋。
偌大的屋子内,归以中独自守着一大桌子菜,看见南书燕进来,他刚刚还显得寂寥的脸上即刻露出了笑容,“安安,饿了吧,看看这些菜,有没有你喜欢的?”
南书燕轻轻落座。
“南方的菜品偏清淡一些,你尝尝这个。”归以中夹了一筷子炉焙鸡放进南书燕面前的小碗。等南书燕慢慢吃了,他才一脸宠溺期待的笑着问:“好不好吃?”
南书燕轻声道:“好吃。”
归以中方舒眉笑了起来,“好吃就多吃些,如今到了家里,想要吃什么只管吩咐厨房做就是。”
女子嗯了声,低着头看碗里的炉焙鸡,便有些模糊。
归以中亦是喉中一哽,偏头望向兰若道:“夫人今日不过来了吗?”
兰若道:“夫人说她晚上不进食,还让我今后便跟在姑娘身边伺候姑娘。”
“这样很好。”归以中略带怅然地笑了笑,“今日做了夫人喜欢的樱桃煎,你等会给她拿些过去。”
兰若答应了。
归以中又将桌上的菜每样给南书燕碗里夹了一些,很快便堆了满满一碗。
南书燕看着碗里的菜略有为难。
归以中察觉到她的神色,哑然失笑道:“我只想着让你多吃点,都忘记了你是个姑娘家,哪里吃得了那么多。
不过吃不了也没关系,放在碗里就好。”
满满一小碗菜,南书燕吃得十分仔细。归以中偶尔夹一点菜放在嘴里,多半时候,都是一脸幸福的看着女儿吃菜。
南书燕被人这样看着,有些不习惯,她停了筷子,道:“我看父亲吃得很少,父亲一直都吃得这么少吗?”
归以中顿了顿,道:“到了我这个年纪,吃什么也不香了,看着你吃比我自己吃还高兴。”
南书燕心里莫名有些难过。
秦妈告诉过她,父亲身体很不好,非常不好。
她夹了一块水晶肘子放在他碗中,“这个软烂,父亲尝尝。”
归以中眼中水光一闪,他低下头将水晶肘子夹到嘴里,含糊道:“我此生还能吃到你亲自夹的菜,便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
一顿饭下来,父女两人说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有说。
等仆妇撤了菜品,归以中才站起身来,“安安,你今日早点休息,明日还要去见你祖母。”
南书燕乖顺的起身,归以中又道:“你祖母性子急躁,若是她说了什么不爱听的,你也莫往心里去。”
南书燕点点头。
回去后,兰若和春桃打好水请南书燕沐浴,她这才发现自己住的屋子里面,净房居然很宽阔,里面用汉白玉砌了个小池子,专门供她沐浴。
浴池里,红色的花瓣在蒸腾的热气中氤氲,说不出的旖旎。
浸泡在温热的水中,她又想起归以中苍白瘦削的脸,心里便觉得有些酸胀。
她也曾叫南栋父亲,但那只是称呼,对于她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但现在开口叫父亲时,便莫名觉得有一种牵扯。
“姑娘的头发真好,等会抹上精油熏干,肯定更柔亮。”兰若温柔的浣洗着她的头发,一边跟她说着闲话。
南书燕突然道:“兰若,我父亲得了什么病?为何母亲要独自住在竹溪院?”
兰若眼神闪烁,“奴婢也不清楚,只记得小少爷走后夫人便搬去了竹溪院。”
南书燕微微闭上眼睛。
兰若顿了顿,又低头用水轻轻淋着乌黑的发丝。
室内便只听得到水流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