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风中褪去了暑热,带着些微清凉。
丞相府精致的后园内,一名四十多岁身着蓝色道袍的男子负手而立,仰望苍穹。他面庞白净,凤眼琼鼻,三道美髯为他添了几分仙风道骨,在月色中越发显得超尘脱俗。
“听说彤儿今日很不高兴。”中年男子用手抚过美髯,声音低沉缓慢。
“姑娘卯时三刻回到家中,打碎了两只茶盏,连晚食也没有吃,便睡下了。”站在暗影中一个三十多岁面容白净的妇人答道。
“彤儿是太任性了些。”中年男子转身看向妇人,“青鸳,你这几日注意着些彤儿,千万不要有什么不恰当的举动。如今将军府和公孙丞相都盯着这里的动静,千万不能出什么纰漏。”
“老爷,姑娘的心思......。”青鸳欲言又止。
赵庸叹了口气,“彤儿那边,让她先歇了那份心思。”
青鸳还想争取一下,“姑娘素来心高气傲,难得有人入得了她的眼,老爷......觉得这事真的不成?”
赵庸重新将目光投入天际。
月明星稀,越靠近明月,星辰越不起眼,反而分辨不出哪颗星辰更璀璨。
“如今李广巡边归来,将军府和右丞已经势如水火。彤儿的婚事关系重大。”赵庸眸色深沉,“现在正是多事之秋,一步踏错便万劫不复,彤儿的事情先暂时放放。”
青鸳答应了声“是”,便退了出去。
园中又安静下来,赵庸徐徐走到凉亭中,如今大局未明,静观其变即可。
夏夜未央。
将军府内,霍广虎目一睁,一脸杀伐之气,“原本我以为公孙弼只是在潍州垄断了制瓷业,哪里知道他手伸得太长,连泾阳这边也开始插手,这么多年的经营,公孙已富可敌国,若是他再有什么举动,我朝危矣。”
霍炎道:“北夷此次与德容公主和亲,是不是也是因为公孙丞相的原因?”
霍广一愣。
德容公主和亲,说的是为了两国交好。
但德容公主是公孙丞相外甥女,三皇子一母同胞的妹妹,若是德容公主嫁到北夷,三皇子必然得到北夷的支持,太子孤立无援而三皇子渐渐势大,即使得到圣上宠爱,也无法与三皇子抗衡。
“你上次说云县到泾阳的官道一直没修建,我这次专门去走了一趟。云县紧邻北夷,边关守卫却十分薄弱,实在可疑。”
霍广道:“我特意跟泾阳太守方祖鹏问起此事,方祖鹏一直支支吾吾说不清个所以然。后来我直接以他办事不利为由,说要启禀圣上治罪,他才吐露不修云县到泾阳的官道是公孙老贼授意。”
“边关险地,为何不修官道?”霍炎哂笑,“唯一的好处,便是可以在云县附近屯兵而不引起注意。”
云县距离泾阳五百多里,若是有人屯兵于此与北夷勾结定会抢占先机,等朝中反应过来,云县泾阳便可尽收囊中。
真是可恶!
霍广一拳砸在桌上,“子傲,难怪圣上要让你做这督陶,恐怕便是担忧这天下瓷器行全部落入公孙家手中。
海禁一开,瓷器出海可是大买卖,不论如何,平江和泾阳的瓷业一定不能再落入公孙老贼手中。”
霍炎正色道:“二叔放心。”
霍广道:“对了,方祖鹏下月便回平江,这人性情摇摆不定,却也容易拿捏,我听说他将女儿许给了工部侍郎汪世义的三公子,已经定下仲秋前成亲。”
“方祖鹏不足为虑,但泾阳太守一职至关重要,秦少可或可担任。”霍炎道。
秦少可生性耿介不懂通融,虽然是榜眼出身,但十多年只做到工部的员外郎。
霍广有些犹豫,“秦少可是否性格太耿介了些?”
“青少可虽然固执但忠心可表,不容易为人左右。”霍炎道:“况且他在工部多年,擅长土木建设,若他任泾阳太守正好可以尽快将泾阳到云县的官道修通。”
霍广眼睛亮了亮,“这倒是事实,我明日在朝上举荐秦少可任泾阳太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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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书燕从御窑回家的路上,同善双眼发亮,绘声绘色讲述霍炎拦退德容公主的事,“姑娘,霍中郎是真心向着姑娘呢,你没看到德容公主和赵姑娘当时的脸色,就像被霜打了一般。”
每日将南书燕送去御窑后,同善便将马车赶到门口等着,中午的一幕,他便从头到尾看得清清楚楚。
南书燕浅浅一笑,“德容公主和赵姑娘要去御窑做什么?”
“这倒是不清楚,只是霍中郎没出来时,德容公主身边的小太监实在嚣张,后来霍中郎出来几句话便将她们打发走了,临走好像说姑娘不懂瓷器,烧制嫁妆不放心什么的。”
看来是找茬的。
仔细想想自己似乎并没有什么地方得罪德容公主和赵姑娘,霍中郎将她们拦在外面倒是让她省了心。
回到家,春桃笑着迎了出来,“姑娘,你总算回来了。”
兰若也站在旁边问道:“姑娘今日回来得真晚,是不是窑上有什么事?”
“一切顺利。”南书燕边往里走边道:“只是从今日开始,师傅们开始白天黑夜的做瓷胚,我便多看了一会。”
原来如此。
兰若吁了口气,心疼道:“我让厨房给姑娘熬了些汤,这会正合适,春桃,你去端过来。”
几个丫鬟中,兰若做事妥帖周到,又是小柳氏调教好了送过来的贴身丫头,春桃夏荷几个也很服她管。
春桃答应着去厨房取汤羹。南书燕径直去了窗前桌前坐下,拿过一本做瓷的书籍仔细看了起来。
兰若也不做声,去净房端了一盆温水过来,“姑娘,你看你的书,我帮你净手后擦一些玉肤膏。”
自从用了霍老夫人做的玉肤膏治好手伤后,兰若已经很久没有提玉肤膏的事了,听她又说要给她擦玉肤膏,南书燕不自觉看了看自己的手,才发现这几日因为抟土做胚,手上的肌肤又粗糙了些。
南书燕笑笑,“这样就要用玉肤膏真是暴殄天物。”
兰若边往她手上涂着药膏边笑着道:“元琉姑娘已经说了,玉肤膏紧着姑娘用。”
南书燕噙着笑,“我从泾阳回来后一直没有见到元琉姑娘,也没有跟她当面道声谢。从灵山取回的冰封白芨一直放在这里糟蹋了,你明日将它分成两份,一份交给元琉姑娘,另一份帮我带去驿馆寄给云县的沈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