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南溪的眼眶隐隐有些泛红,时不时地朝着里面张望。
周聿白拢住她的肩头,宽大的手掌将她攥成拳的手包入掌心,拇指安抚地摩挲着,“不会有事的,嗯?”
桑南溪对上他的目光,难言那刻在彷徨失措中生出的心安,她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杨芸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夜色暗沉里,缱绻相拥。
那是他们最真实的模样,没有任何顾虑的,只因为爱意相拥陪伴。
感受到从侧面传来的目光,桑南溪挣了挣手腕,后撤了一步,跟周聿白拉开了距离。
周聿白看着空荡荡的手腕,没有多言,只是在她挣脱的那一瞬,下意识拈起了指节,是他未曾握住的温暖。
桑南溪走到杨芸的身边,低声喊了一声:“阿姨。”
杨芸拍了拍她的手背,又跟周聿白极妥帖地道谢:“周先生,这回麻烦您了。”
“阿姨,不客气。”
两个人的称呼各论各的,明明极别扭却又再客气疏离不过。
那种有些诡异的气氛一直持续到门口出现白色的衣摆。
桑南溪慌忙要上前,那道身影就已经走到了他们跟前,语气沉稳地道:“目前检查下来状态还可以,因为之前的中风,所以才导致他体温的上升速度比较快,烧也有些难退,住几天院,等烧彻底退下去了,不是什么大问题。”
桑南溪松了一口气,忙点头致谢:“好的,谢谢您。”
周聿白谦和有礼地打招呼:“傅叔,劳烦您了。”
长者拍了拍他的肩背:“哪儿的话。”
两个人并肩走了几步,聊了几句境况,周聿白就止住了脚步,说:“我就不送您了。”
医生看了一眼他身后的人,了然地笑笑说:“行了,陪小姑娘去吧,怕是吓着了。”
桑南溪微微敛下眼眸,这点距离并没有远到能阻隔话语入耳的地步。
她只当没听明白那话中背后的隐意,转头跟杨芸说:“阿姨,您也奔波了那么久了,您去酒店休息吧,这里我看着就行。”
原本杨芸是想拒绝的,但看到那个朝她走来的身影,到底也只是嘱咐了一句:“晚上也别熬着。”
“好。”
周聿白在她们对话结束的时刻恰到好处地开口:“阿姨,车子已经在楼下备好了。”
他将一切都安排得无可挑剔,让人连“不用了”三个字都好似没有说出口的理由。
走廊上又恢复了平静,桑南溪看他手里的屏幕闪烁了几回,“周聿白,你忙的话……”
“我不忙。”他答得极快。
可明明他的手机还在震动,就差没明晃晃地写着我在撒谎这几个字了。
周聿白一脸坦荡地道:“这里有人看着,我让人送了吃的来,你先吃点东西。”
她摇了摇头,说:“我不饿。”
周聿白似乎对她要说的话早有所料,牵着她的手往一旁的病房走:“就当是我饿了,陪我吃点,我一晚上没吃过东西了。”
VIP楼层的住院率并不高,他们所在的房间就在桑明德的隔壁。
周聿白一边替她盛汤,一边说:“宜城的师傅回去了,让酒店送了餐过来,你将就吃点。”
桑南溪接过汤碗喝了一口,糯声糯气地反驳了一句:“我嘴没那么挑的。”
“嗯,我嘴挑。”
“本来就是。”她低声嘟囔了一句。
桑南溪简单吃了几口,抬眸瞥到他的肩头,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湿的,如今已经半干了:“你回去换身衣服吧,这样穿着,不舒服的。”
周聿白没放在心上,继续替她夹菜:“不碍事,一会儿就干了。”
“周聿白!”桑南溪担心他的身体,嗔怒着去瞪他。
“知道了,你先吃。”
她看着面前的堆得满满的碗,胃里已经开始发撑,“我吃不下了,你别夹了。”
“你把碗里的吃完,我就去换衣服。”
两人无声地对峙,在这样的情况下,桑南溪素来占不到上风。
她气鼓鼓地开始夹菜吃,周聿白看着她气恼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在桑南溪被惹急前拨通了电话:“送件衣服上来。”
等他换完衣服,桑南溪也正好把碗里的菜解决干净,“我要回病房了。”
一边说着,她就要起身。
周聿白捏住她的手腕,目光沉沉地望着她:“你在那儿坐着,叔叔到时候醒了也不舍得你这样受罪不是,就几步路的功夫,在这休息一晚,有什么事我让人来叫你,好不好?”
从今晚打通他的电话到现在,他的帮助,他的陪伴,那些原本她无比坚决地要与他划清的界限,好像早在某一个节点变得模糊。
而今晚,是偶然,偶然让她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个节点存在,却又无可奈何地妥协。
事已至此,桑南溪觉得没必要再做无谓挣扎。
如她先前所想的那般,顺其自然就好。
她点了点头,说好。
桑南溪躺在床上,周聿白显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坐在一旁打开了电脑办公。
她不自觉地将目光放到他身上,想起先前在车上,她远远就看到的在等待她的身影,就跟那时候周聿白晚上接她下课的时候,站在那儿,就是清风朗月般的人物。
从青春年少一直到如今,他们虽分别多年,可那个身影再出现在眼前时,她依旧会动容,心安。
两人的目光在周聿白抬眸的瞬间对上,桑南溪蓦地生出一种做贼心虚的慌乱感,她快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翻了个身,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身后又恢复了正常的敲击键盘声。
在荧荧光亮中,听着耳边键盘敲动的声音,她渐渐入眠。
夜半的时候,她睡得有些不安稳,周聿白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察觉到她的不安,腾出手轻抚了抚她的眉心,低声道:“我替你守着,你安心睡。”
她紧蹙的眉缓缓松开,呼吸也逐渐变得平稳。
周聿白一直陪着她到清晨,她躺在床上,他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处理工作。
半梦半醒间,她感受到房门开了又合,眼皮太过沉重,她努力挣扎着想要睁开,却又止不住地落下。
反复以往,她像是将自己困在了现实与梦境之间。
拉她出来的,是掌心传来的热源,还有那句嗓音低沉的,“溪溪,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