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颜自书案前站起,瑟缩的样子哪里还有之前的云淡风轻、运筹帷幄?她小心的站在厅堂正中,两手不安的捻着衣角,低垂的头不时悄然抬起,看着面前的妇人,很是惧怕。
“老奴参见六小姐!”吴嬷嬷一阵冷笑,随意打了个揖。
“奶嬷可是有事?”她身子一颤,却定定的站在原地,生生受了一礼。
吴嬷嬷眯了眯眼,紧盯着她看了片刻,以往她可是不敢受自己的礼,如今虽还是一如从前胆小怕事,但总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
青颜心中冷笑:你以为你做的什么事我不知道?只不过没腾出手罢了,今日原想放你一马,既然你撞上来了,那就别怪我心狠!
“唉!六小姐,不是老奴说您,那周婆子是三夫人身旁诗雅的远房婶婶,怎么说也是有亲理在,怎么能为了个镯子而打杀了她?这若是让三夫人知道了,还不认为六小姐针对三房?这于老太爷主张的家和完全相悖,还请小姐三思!”
吴嬷嬷叹息一声,而后坐了下来,看着面前站着的七岁孩子,总觉得这事情哪里透着不对,可再不对,她也要出面,否则那周婆子不定要说出什么。
“那依奶嬷的意思?”她眨了眨眼睛,很是天真的询问着,内心却是一沉,都做出背主之事,还不打杀,难不成还要委以重任?
“说几句就算了吧!还有那刘婆子,平日虽爱占些小便宜,可她煲的一手好汤,四夫人和梅姨娘都甚是喜欢,小姐别一时冲动,让夫人以后都没了汤喝才好!”
吴嬷嬷看她这番小心翼翼的样子,顿觉舒爽,这六小姐在四房之中再怎么尊贵,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她什么脾性自己还能不知道?为了让她养成胆小怕事的性格,可是费了不少的心呢!
“是吗?我怎么没喝过她煲的汤?梅姨娘很喜欢吗?”她脸色一沉,转身坐在主位,声音之中暗含着极致的怒意。一个姨娘罢了,难不成她贵为青府正牌小姐打杀自己的奴才,还要看个妾氏的脸色?
“六小姐”她惊疑不定,缓缓站起了身子。
“怎么?不认识了?也难怪,你认识的六小姐早在掉落荷花池时就死了,经历了生死,自然是要重生的,对吗?奶嬷!”她带着笑意,却不达眼底,每一字每一句都充满了森冷。
“你?”
“吴嬷嬷,不要以为你做的事情没人知道,我是怎么掉落荷花池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今儿给你个机会,这事儿都谁参与了,说个清楚明白,否则苦,在后头呢!”
她猛拍桌案,厉声喝问。以寒、以萱听到声音便冲了进来,护在她的左右茉莉带了几个婆子堵住了门口。青颜却安稳地坐了下来,端起案上的龙井抿了一口,这番气派、威严丝毫不差老夫人之威。
吴嬷嬷顿时怔愣,直觉不好,然看了看前后,竟无一退路,一时间只好咬牙站在原地,她就不信,一个七岁的女娃即便再厉害也不过是骂上几句,她只要坚持到三夫人和三小姐来到就无碍了。
“看来你还不死心啊!以寒,给她讲讲道理!”青颜嗤笑一声,起身便走回书案,拿起一本游记便看了起来,这是她于父亲书房中偷偷拿来的,不然还真是不好打发时间,那什么千字文、三字经等读本,她都已经倒背如流,只是不好让人知道。
“既然小姐让奴婢说,那奴婢就和您讲讲,先来说说离此处较近的四夫人、四老爷,这是小姐的父母,对小姐自然是疼爱的,因而对于碧水榭的一些事物,全凭小姐做主,所以即便是此处闹出人命,怕是也是来善后的。”
以寒围着吴嬷嬷转了一圈,一字一句地向她讲述着此时此景后者身子轻颤,眼睛微不可察的跳了一下,她确实也在等四老爷、四夫人,毕竟六小姐才七岁,是无法为自己的院子做主的,即便是有什么事情也要由长辈过问方可定夺而凭自己奶了六小姐一场,四夫人、四老爷再愤怒也会念着些旧情。
“再说说三夫人、三小姐,她们此刻怕是焦头烂额,无暇顾及你了,听说青州城内最近出了个笑话,青府堂堂三小姐公然勾引知州赵大人的公子赵元澈,为此不惜打扮轻佻,犹如青楼之女,还于大庭广众之下拉着赵大公子不放,亏得赵大公子好涵养,即便气得满脸青紫,却也忍着,生怕伤了青府小姐,不好交待,万一再一个不好,碰了不该碰的,起不是要负一辈子的责任?”
“怎么可能?”
以寒的话好似催命的符咒,使吴嬷嬷顿时失去理智,怒视着她,然在心里却是相信了这翻话。
“人在做,天在看,没什么不可能的,她即做得出,他人自然就说得!以寒,奶嬷伤心过度,需要冷静一下!”青颜被这一嗓子震的耳中嗡嗡作响,甩了甩头,这才好些,故而接过了话。
“是!”以寒恭敬应答,一挥手便上来两个婆子,拽着她便拖了出去。
“六小姐,你不能,不能这样,老奴是你的奶嬷啊!你这样做,就不怕让人心寒吗?六啊”她惊呼出声,口中大喊大叫,却没有一句求饶的话。
而拉着她的两个婆子则直接将之扔入雨幕之中,她顿时全身湿透,却被两个婆子盯着跪在地面,声音随之消失在了嘀嗒声中。
“以寒,去问她想好了没有!”
过了许久,青颜放下书本,拿起笔于白纸上写下一个大大的静字。
不多时,以寒便带着全身冷的直颤的吴嬷嬷走了进来,此时的她以不复之前的强势,直接摊坐在地,望着青颜的目光充满了恐惧,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面前的女娃竟如此之狠,又如此聪慧,将一切都算计在内。
“奶嬷,可有什么要说的?”她冷眼旁观,面带着得体的笑容,成竹在胸的模样令后者的惊恐更剧。
“回,回六小姐的话,当初落水是三小姐下的手,并亲眼看着您沉落方喊人来救的。”她目光闪烁,挑拣着说道。
然她的话始一出口,屋中的下人们便大惊失色,之前她们还在为六小姐对自己奶嬷如此不留情面而心寒,现下便让她们面对奴大欺主的场面,也难怪六小姐会如此愤怒了。
“原因呢?为什么要推我下水?”
以寒将那张静字放置一旁,又为她铺了一张新纸,她提笔做画,很有一番才女情思。
“因为”她犹疑许久,却不曾说出一句话。
“因为我逗哭了承哥儿,梅姨娘心中发狠,派了你去挑唆三小姐,对吗?”她顿了顿笔,状若无意的看了她一眼,却令她的身子再次退了退,低垂的双眼暗流汹涌。
“你与她是什么关系?”她见吴嬷嬷不作声,便知自己说对了。
“老奴与哥哥年幼分离,而后梅姨娘来到府中,她与老奴的哥哥很是相似,一翻交谈之后,方知她是老奴的亲侄女!”这一次她只犹疑片刻便面如死灰的说了出来。
“你是谁的人?”她略感惊讶,并没有想到这一层。
“老奴老奴”她的身子更低,却仍然有些不死心。
“想好了再说,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她直视而来,锐利的目光之中暗含杀意。
“老夫人,是老夫人,当时老奴也想一心带着小姐的,但是老夫人找了老奴,许了些好处,而后三夫人也给了些首饰。”她惊慌着连忙将头叩在地面。
屋中一众下人再次暗自震惊,谁也没有想到老夫人会对四房做出此等事情,不论怎么样,四老爷也是她的亲生子,如今她对自己的儿子都能如此算计,那又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呢?
“所以你即是老夫人派来的,也是三房于我这里的奸细?”她心中一惊,原以为只是李婉茹收买了她,却没想到还有老夫人的事儿,她实在很惊讶,究竟自己哪里特别,不!应该说自己一家哪里不顺老夫人的意,竟让她费了这许多的心思。
“是!”
“长月苑、莲香院、玉沁楼可还有老夫人和三夫人派来的人?”
“据老奴所知,长月苑有梅姨娘和刘嬷嬷,莲香院有书文,玉沁楼有秋浓,其他的便不知了。”
青颜一凛,不在言语,自袖口处拿出一只玉瓶,递给以寒,后者睫羽微颤,接过玉瓶的双手颤抖着,紧咬下唇,始终没有迈出一步。
“不必有心理压力,你只是奉命罢了!再者想想你与以萱的经历,她虽然没提起此事,但必然是知情的,且有可能就是她的主意,否则今日她便不会为那两人出头。”她鼓励的看着她,一字一字地说到了她的心中。
“是!”
终于她的手不再颤抖,眼中的犹疑也已消失,行至吴嬷嬷的面前,一脚将之踹倒,而后唤来两个婆子按住她,并在其惊呼之时,将玉瓶中的药丸倒了进去。
“嗯你们”
吴嬷嬷当即腹痛如绞,指着以寒怒目而视,那种不甘心死亡的求生视线令后者与几个婆子下意识退后,以萱更是没有想到会有此种局面,直接吓的张大了嘴巴,若非青颜及时捂住她的口鼻,只怕尖叫之声早已惊动整个青府。
“不必如此不甘,就凭你算计主子的行径,死一百次都不多!”她将受惊的以寒拉至身后,站在她的面前,森寒的目光看着她一点点死去,却不起丝毫波澜。
“来人!”
“奴婢在!”赵婆子与李婆子应声上前。
“吴嬷嬷算计主子,几次欲致主子于死地,现认罪自杀,拉她下去,扔到城外的乱葬岗。”
“是!”两人颤栗着上前,拖着死透了的吴嬷嬷便要离去。
“记住,你们是碧水榭的人,主子只有一个,今后有本小姐的,就有你们的,但是如果有人不开眼,就别怪本小姐心狠手辣!”
她淡漠的说着,好似在说一件极平常的小事,可只有屋中众下人知晓,这段话之中散发出的杀意几乎让她们丢了魂,谁能想到这样一段警告之言出自七岁孩子之口?然吴嬷嬷的尸体仍在,由不得她们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