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马姝雅宫里的下人忙活完,苏斐然终于能与她对面而坐,喝上口热茶。
马姝雅的待客之道虽前摇很长,但品质着实不错。苏斐然在现代被各种口味的奶茶惯坏了味觉,再来喝纯茶叶泡的茶水就是牛嚼牡丹,感觉都跟水似的喝着没味,哪怕那天在永宁殿也只是浅浅喝了两口便罢了,但纯才人这儿的茶比别处都香,饶是苏斐然也多饮上了几口。
“这是春山浮翠,后苑的姐妹们都爱这个。”马姝雅见苏斐然喜欢,便笑着介绍,“只可惜妹妹入宫晚了,没赶上供应春山浮翠的时候。要是妹妹喜欢,带些走也无妨。”
苏斐然本来就是来送礼的,虽然对连吃带拿有点心动,但到底也没好意思答应下来。
“我才入宫,合该我送姐姐们东西才是。我想着要送给同住的姐妹们些什么好,便带来了这些锦缎,不知才人可否入眼?”苏斐然命循音将带来的锦缎放到桌上,供纯才人观摩。
马姝雅只打眼一看那些料子,就知道是皇宫里也难寻的好东西,连忙推辞道:“这些是圣上赠予的?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才人说笑了,这怎么会是——”
苏斐然解释的话语刚脱口而出,突然意识到好像有哪里不对,好像已经编排好的大乐章中隐秘地掺杂了一道不谐和音,她又硬生生地把话咽了回去。
“这些是我母家为我入宫准备的,只我一人用实在浪费,才来分给诸位姐妹。”苏斐然改口道。
马姝雅也了悟道:“原来如此,那既然妹妹这么说,我就收下了。”
说完,马姝雅递给青檀一个眼神,青檀便把循音带来的锦缎规矩地整理好,收回库房。
“妹妹的心意我已了然。大家同住紫宸宫,自然应互相照拂,妹妹你不用担心。”马姝雅端起茶碗,用碗盖撇开茶叶,抿了口茶水。
二人又客套了几句,循音轻咳一声,苏斐然明白她的意思是时候不早了,便饮尽碗底最后一口茶水,笑道:“今天能与姐姐结识,我实在开心,日后我也会多来走动,请姐姐不要嫌我烦才是。天色不早,我就先告辞了。”
外面太阳都能晒得人发晕,“天色不早”什么的都是托辞。马姝雅听得出来,也不强留她,便起身与青檀一同将苏斐然主仆送至门口。
“妹妹慢走。”马姝雅笑着送客。
苏斐然行礼告辞,马姝雅目送她远去。谁承想,苏斐然走出去不远,突然脑子一抽,回头对马姝雅边挥手边喊道:“下次我还来找你玩儿!”
喊完,苏斐然冲门前的马姝雅露出一个傻呵呵的笑脸,看着又开朗又愚蠢。循音满脸震惊,不知道主子犯了什么毛病,连拉带拽将苏斐然拖走了。
马姝雅和青檀站在门前台阶上,沉默良久。末了,青檀小心翼翼地问道:“主子,你瞧......这琉容华是不是有来炫耀恩宠的意思?”
“她是个有趣的人,心眼也不坏,但太单纯。”马姝雅敛起脸上的笑容,缓缓说道,“但我又有什么立场去评判他人?这后苑看着平静无波,实则暗潮汹涌。对于这后宫,她就像一颗新星,但若是走得长远,注定要被消磨掉光芒。”
“那,琉容华送来的那些妆花缎——”
“选些沉着颜色的,缝套宫衣吧。既然底子用了妆花缎,也不必做得太简朴。做得要认真仔细,慢些无妨。”马姝雅轻声道,“其余的,就先在库房里放着吧。”
......
“主子,你傻笑什么啊?”循音把苏斐然拽走,满脸惊恐。
“你别害怕,我又没被鬼上身。”
苏斐然挠了挠头,边走边说,
“我只是觉得,这种你来我往的场合太严肃,不适合我。走完一整套流程下来,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好像被规定好的程序。我在纯才人殿里说了那么多,其实没一句都空洞无味,纯才人也不会因为我送了礼又说了些话就信任我,不过是互相客套罢了。”
什么程序,什么流程......苏斐然这抱怨没头没脑,循音搞不懂,也不明白主子为何突然郁闷。她皱眉劝道:“可是,后宫的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主子别想那么多无用的了,我们还得去谢采女宫里呢!”
苏斐然站定,若有所思地吩咐道:“将这些妆花缎放回阁楼一半,以后再用。”
“不、不送了吗?”循音瞪大了眼睛。
苏斐然“啧”了一声,伸手弹了青檀一个脑瓜崩。循音懵懵地抬起头,看着苏斐然摆出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你想啊,我昨夜又被圣上召过去侍寝,是个人都会猜这些妆花缎是圣上亲赐的。要真如你所说,这东西这么珍贵,后宫都难以见到,我又这么到处招摇地拿去送人,别人会怎么想?”苏斐然自问自答,“肯定会觉得我是在炫耀恩宠啊!”
“主子的意思是......”循音入宫多年,她对后苑的门门道道也十分生疏,经苏斐然这么一说也才意识到问题。
“方才在纯才人宫里,我只是觉得不对,出来后我才想明白。”苏斐然思索片刻后道,“难怪纯才人一开始的面色那么奇怪,恐怕是我做错了。”
“我要不是听主子您说,这些是娴妃娘娘送的,我也会以为是圣上赐予的。”循音如实相告。
苏斐然叹了口气:“如若真就这么干巴巴地送出去,倒是负了娴妃娘娘对我的一番好意。一下子送出去这么多好东西,终归会让人感到压力,不如细水长流,不急于一时。”
......
外面日光毒辣,没人愿意出门。谢芝绮也一样,此时的她便坐在西阁楼内插花,不时被旁边的宫女芝麻说的笑话逗笑两声,可谓小日子过得安静恬怡。
门口突然传来另一位宫女妮柯的声音:“主子,东阁楼的琉容华来了!”
“琉容华?”谢芝绮深吸一口气,拿着玉剪的手停在空中,“她来干什么?”
虽说二人在同为秀女时有过一些交集,但也不过是同在某种处境下的萍水相逢。那天她惹恼太后,谢芝绮本以为要和她说拜拜了,结果峰回路转,她竟然靠一套乱七八糟的操作赢得了圣上的眷顾,这样大的落差让谢芝绮很难接受。
明明都是新人,苏斐然什么都没做,却一跃位列九嫔。而谢芝绮,却只是个刚入宫的采女,堪堪比选侍高一等,却是低其余所有人一头。
谢芝绮要说不妒忌是不可能的,她虽然眼红苏斐然的泼天富贵,但要是时光倒流,换她在太后和皇帝面前复刻一遍苏斐然的操作,她既不敢也不会。
现在谢芝绮与苏斐然都是两个世界的人了,苏斐然还来干嘛呢?
“她的侍女手里好像带了些东西,估计是来送礼给主子的。”外面的妮柯答道。
“送礼?”谢芝绮冷哼一声,“我们一同入宫,哪轮得到她居高临下地赏赐我!”
“那主子的意思是,不见?”妮柯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犹豫。
“见还是要见的,不能让别人觉得我失了礼数。”谢芝绮说完,扭头对芝麻吩咐道,“把花瓶收了吧,摆些迎客的东西。咱这儿也没啥太好的东西,凑活着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