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归酒肆。

随着苏昼跟萧瑟摊牌，场中的气氛顿时变得压抑起来。

百里东君瞅了眼萧瑟，又看了看苏昼，眼中思索一闪而过，对于两者的关系他算是看明白了，因此他举起酒盏，冲二人扬了扬手中的酒，说道：

“两位来我这酒肆都是为了喝酒，何必闹的这么难看，况且你们的朋友好像在找你们……”

百里东君说着，还不忘指了指窗外，果然外面一个红衣的身影正在四处张望。

“雷无桀，这里！”苏昼冲雷无桀招了招手，大声喊道。

“苏大哥，原来你们在这里喝酒？”雷无桀进入酒肆，一眼就看到了桌子上的酒盏。

看到雷无桀进来，无论是萧瑟还是苏昼，都有意收敛了自己的态度，他们虽然刚才还针锋相对，但在雷无桀面前，两人都不想把事情做的太难看。

“你不是去闯登天阁了么，难道第一层就被打下来了？”萧瑟好奇地问道

雷无桀叹了口气，坐下仰头就喝了一碗桑落酒，摇摇头：“哪能呢。”

“那怎么就回来了。”萧瑟不解。

“哎，守阁的人说，已是戌时了。登天阁关门了，要去得等明天了！”雷无桀满是惋惜。

“明天也好，已经好久都没人闯登天阁了，你要是去闯阁，倒也算是一个不错的景象。”百里东君笑着说。

“这位是？”雷无桀看了看萧瑟，又看了看百里东君，眼中闪过一丝困惑。

“这酒肆的老板。”百里东君跟雷无桀打了個招呼，随后又扭头看向苏昼：“今夜月好，你昨日点的风花雪月，能饮。”

“既然如此，那便麻烦老板多备几杯，我这小兄弟要闯那登天阁，岂能无酒助兴？”苏昼笑眯眯说道。

“好！”百里东君笑了笑，手轻轻一挥，路边卖花姑娘手中的一朵茶花落到了他的手中，“我现在就去酿。”

“现在才酿，是否有些晚了？”

雷无桀见到百里东君这一手，顿时惊得目瞪口呆，他知道眼前又是位高手，因此语气中多了几分恭敬。

“不晚，有的酒越陈越好喝，有的酒却是越新鲜越好喝。风花雪月，等不了片刻，酒酿成之时，便是它最美之时。”男子拿着那朵茶花转身走进了酒肆后院。

看着百里东君转身就走，那无意中被摘去了手中茶花的卖花女，委屈地瞪着一双大眼睛望向酒肆，几乎便要哭出来了。

苏昼见状摇了摇头，在江湖武人面前，普通人确实很脆弱，对方赖以维生的花朵被摘，却也只能委屈的垂泪，没有半点办法。

他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块碎银子，心念一动，那银子轻飘飘落入那卖花女的手中，卖花女顿时破涕为笑，对着苏昼道了句谢，便拿着银子跑开了。

“唉~”

看着快速跑开的卖花女，苏昼心底又是叹息一声，江湖与普通人之间的隔阂太深，就算是心怀善意，估计在普通人心中也算不上同类。

当然，这么想想倒也不奇怪，毕竟在面对一个挥手间，就能决定你命运的人，任谁都无法平等视之，因此像卖花女的逃离就显得很明智。

过了不知多久，看着百里东君又来到大堂内，苏昼问道：“酒酿好了？”

百里东君笑着摇了摇头，随意找了张凳子坐下：“还差那一抹月光。”

萧瑟把玩着一个酒杯，饶有兴趣地盯着男人：“这十二盏酒，说实话已是人间绝品，我喝过那碉楼小筑号称冠绝天下的秋露白，也就和这些旗鼓相当。这些酒，都是你酿的？”

看着萧瑟试探百里东君，苏昼心底叹息一声，现在的萧瑟虽不叫萧楚河，但骨子里做派依旧还是身居庙堂的永安王，还没变成那个谈笑间轻易王权的萧瑟。

百里东君成名的经历中，就有挑战雕楼小筑秋露白一事，而今萧瑟用秋露白试探，目的实在太过明确，实在让人不喜。

“那是自然。”提起酿酒，百里东君语气中有些自豪。

听到面前的男人承认，萧瑟眯起眼睛，如今他已有几分把握确认眼前男人的身份，但他还是不放心，继续问道：“风花雪月，比这些更妙？”

“有若天成。”百里东君陶醉的吸了吸鼻子。

“那这风花雪月，算不算是最妙的酒？”苏昼这时出声问道。

闻言，百里东君摇了摇头：“这风花雪月虽好，却仍不是最妙的。”

“哦？最妙的是什么？”萧瑟目中闪过一缕精光，此刻他越发确定男人的身份。

“孟婆汤！”百里东君一字一顿地说。

“孟婆汤？”

苏昼笑了起来：“世间美酒万千，在老板眼中却抵不过一场遗忘？”

“喝上一杯孟婆汤，你就可以忘却所有过去发生的事，醒来后，就又是新的人生，多好？”

百里东君眼中闪过一抹意味难明的复杂情绪，过往不断在他脑海中回荡。

萧瑟听出了男人言语中的怅凉，站起了身，走到了酒肆的门口，此时夜色已至，他走出门的时候，月亮已经升起，萧瑟看着天空中孤寂的月亮，静静的发呆。

雷无桀见状，也走了出去，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望着远处的登天阁，忽然问道：“萧瑟，你以前的家是在天启城吗？”

萧瑟愣了一下，眸子在酒肆中两人身上打量一番，随后若无其事地道：“为什么忽然这么问？“

“总听你提起天启，感觉你在那里住了很久。”雷无桀缓缓道。

“只是一个住过的地方罢了。”萧瑟双手拢在袖中，遥望着远方，声音有些飘渺，“我没有家~”

此话一出，两人便没有再言语，就这么站着。

酒肆之中，苏昼眯起眼睛，百里东君此刻充满了低落，一点也不像他过去那副意气风发的模样。

“你就真那么想忘了过去？”苏昼问道。

“忘了有什么不好么？”百里东君反问道。

“没甚么不好，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苏昼摇了摇头，有些事情逃避并不是解决的办法，对于百里东君画地为牢，将自己囚禁在过往之中的举动，他并不认同。

“没什么好可惜的。”百里东君丝毫不以为意。

“既然你这么想要忘记，那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如何？”看到颓废的百里东君，苏昼突然提议道。

“什么？”

百里东君皱了皱眉头，他有些搞不清苏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知你要酿孟婆汤，我觉得你能酿出此酒，因此想让你多酿一份，作为交换，无论这孟婆汤效用如何，我都可以给你一门秘术，一门可以让你忘记一切的秘术！”苏昼说道。

轰！

苏昼的话，如同惊雷炸响在百里东君的脑海，他的内力不受控制的激荡起来，就连他坐着的木凳也随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但这些东西百里东君都毫不在意，他死死的盯着苏昼，似乎想要从其脸上发现一丝说谎的迹象，可任凭他怎么寻找，苏昼还是一脸平静。

“别看了，一门精神秘术而已，我想凭你的见识，应该知道我说的不是假话。”被半步神游的百里东君盯着，苏昼没有丝毫紧张，依旧淡淡的说道。

“好，这买卖我做了。”百里东君盯着苏昼，一字一顿的说道。

说完，百里东君散去内力，那木凳再也承受不住，只听“咔嚓”一声，木凳瞬间化作了一地木屑。

“怎么了？”

酒肆门外，雷无桀听到动静，立马探头望去。

“没什么，刚才喝多了，倒了张凳子。”

说着，苏昼一挥手，将那堆木屑卷走，再将旁边一张木凳轻轻放倒。

“哦，这样啊。”听到苏昼的解释，雷无桀看着倒地的木凳，也没多想。

反倒是姗姗来迟的萧瑟，看了眼倒地的木凳，随后若有深意的看了看苏昼与百里东君。

他先前在门外，并未听到二人说了什么，但他清楚的知道，苏昼这话只是借口，不过他也没有拆穿，只是望向百里东君：“我们的风花雪月好了么？”

百里东君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微笑：“一醉年年今夜月。这酒，已经成了。”

百里东君转身走向后院，苏昼亦是紧随其后，萧瑟，雷无桀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刚踏入后院，就见百里东君站在院子中央，周围摆了许多大大小小的酒缸，而桌子上放着一个小酒坛，酒坛上方正飘着那一朵被百里东君拿去的茶花。

看着那朵茶花，苏昼摇了摇头，他深知百里东君这做法，在江湖中很是寻常，但前世的经历却让他对这种行为没有任何好感，但现在他还无力改变这些，因此也只好视而不见。

伴随着百里东君的一番操作，三人终于喝上了风花雪月，雷无桀在百里东君的劝说下，连喝三碗，火灼之术也硬生生连破三重，随后醉倒在院中。

萧瑟见雷无桀喝了百里东君的酒，连破三重境界也没有惊讶，因为此刻他已能完全确认，男人就是那闻名天下的酒仙，因此他也饮了一碗风花雪月，随后或许是感受到酒中的意境，又或许是酒意上涌，他终于打开心扉，跃上房顶，看向北方。

看着因火灼之术突破而气息变化的雷无桀，苏昼饮下一碗风花雪月，忍不住感慨一声：“比起登天阁，这才是一步登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