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门,武当山。
有道人围坐在金顶,此地号称雷火炼金顶,是武当山一件奇观。
武当山天柱峰上的金殿是纯铜所造,据说每到雷雨天便会有雷霆吸引而来,不时更有雷火劈于金殿之下,所以便有了雷火炼金顶之说。
今日正值雷雨天,阴暗的天空被闪电照亮,继而雷声轰隆隆作响。
大雨瓢泼而下,好似天上的银河决堤,清洗世间,饶是武当诸人功力在身,一时间也防不住这漫天的大雨。
但这漫天风雨之中,却有人衣衫干燥,丝毫没有半点被打湿的痕迹。
水泼不进!
好似他周身有一道无形的气墙,雨点落在他身边都会划开,沾染不到其身躯。
那人是一个老道士,身着黑白道袍坐在台阶上,武当派七弟子中,剩下的四位随侍在道人的左侧,而武当诸位长老则是站在右侧。其余武当山想要观看这雷火炼金顶奇景的弟子排列在后,皆是神色肃穆,凝神观想,直望金殿。
雷火炼金顶这一奇观其实并不少见,基本上每一年都会有这种景象,但这一次,情况却有所不同。
这次是武当立派以来,算到的少有的特大雷火,据传当年武当二代祖师,就是在这样的日子里观这雷火,有所领悟,随后创出了武当中一门奇特的武功,至今还被视为武当至强功法之一。
所以,这次很多武当弟子都赶了过来。
他们不求创出神功,只希望能见一见掌教真人,同时看一看这种百年难得一遇的特大雷火,到底能不能让金顶有所变化。
轰隆!
轰隆隆!
一声声天崩地裂的巨响响彻长天之上,雷声震耳欲聋。
若是此时有修行雷法之人,看到天空中的雷霆,便会知道自身与这天地之威,到底差了多少?
武当六弟子殷修远浑身一震,抬头看去,只见黑如夜幕的阴云之中,陡然有雷电划破长空,如天神执矛般直劈金殿而去。
其势之威猛,让人望而生畏!
轰!
霎时间,金殿之上雷火滚滚,电光在金顶的映彻之下,迸射万道金光。
这一瞬间的光芒,竟比雷电更加耀目,就连山脚之下都能看到!
“这要是处于金殿之中……”
殷修远眼皮直跳。
虽然这金殿已在雷霆之中洗礼多年,但是亲眼看到这一幕,他还是有些担心金殿被雷电击穿。
他的心中有些庆幸,要是再晚些出来,指不定雷雨大作之时正在金殿之中呢。
其实,这么多年来,金殿从未有过损毁,哪怕是雷雨天中,在金殿之中也不会伤到,不过眼看如此大的雷火,殷修远的心中还是有些担忧。
“这么大的雷火?”殷修远喃喃道,“但愿金殿能经受住……”
“静心!”为首的老道士猛地站了起来,低喝一声。
雷火炼金顶终于快到了尽头,道士们纷纷静心凝神,期望有所领悟。随侍的弟子们也纷纷用出手段,感悟起这天地之威。
就在众人感悟之时,却忽然听到雷火之中有刀吟剑鸣,又是一道雷火当空劈下,掌教真人下意识地皱起眉头。
不过,还没等掌教真人说些什么,就听“咔嚓”一声,那号称已经存在数百年的金殿上,徒然碎裂了一块。
碎块顺着金殿之顶,一路跌落至掌教真人的身前。
“天生异象,祸福难料。”已经不问世事的武当山长老许紫府,轻轻叹了口气。
掌教真人站在那里,双手有些颤抖的拾起那块金殿的碎铜块,他似乎是在自语:“自我武当立派以来,金殿就立在那里,从未有过任何损伤。但今日,雷火之中有刀剑之音,或许这是在告诉我,道门将起兵戈。”
金殿在雷火中有些颤动,金顶上风雷滚滚。
不过这雨来的迅猛,走得也快,随着武当掌教真人的话音刚落,雨就小了,天上的雷云也开始消散。
“雨快要停了!”
众道士中不知谁低声说了一句,只见金殿也恢复了往日的雄奇,依然呈现出往常雷火炼金殿后,焕然一新的景象,颇有种铅华洗尽的味道。
掌教真人一马当先,拿着金殿碎裂的铜块随即大步一跨,整个人如鬼魅般直接进入殿中。
“多事之秋啊!”
早在看到金殿异状之时,殷修远就看向自己的各位师兄。
武当山众弟子心思各异,有人想要凑上去,也有人神色平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份异状,谁也分不清是好是坏,不过他们心中都有一個猜测,只是不敢开口罢了。
相传在许久之前,武当祖师开派立道,金殿铸成之日,其托着真武铜像登山而来,将其置于金殿之中,这才算是真正立下了道统……
这金殿其实也代表着武当气运,如今金殿破碎,岂不是意味着武当有难?
殷修远看了眼金殿之中若隐若现的真武铜像,心底暗自想着。
只是这话他却不敢当众说出口,毕竟在某种程度上,这也算诅咒宗门了,在场的众人心中都有类似的想法,但却没人开口。
金殿之中,武当掌教真人神色肃穆,掐指猛算,越算眉头皱得越紧,然后掐算的速度也越来越快,最后他猛地抬头,望向真武大帝铜像,目光中带着几分决绝。
只见他身上的黑白道袍无风自扬,一双眼睛中甚至出现了几缕血丝。
武当山作为道门魁首,掌教真人被称为道家真仙,传闻中足不出户就能算天地万物,甚至过去未来也如掌中观纹。
若说,足不出户便知万物,这还能说是神游玄妙,可算过去未来,这就是实打实的道门神通了。
但今日,这位道家真仙却遇上了难题,他无论怎么也算不出,金殿这次的变故到底为何?
按理说金殿有损,肯定是武当气运有了变化,可无论他怎么看,甚至用各种方法掐算,都没发现武当气运有任何低迷,甚至望上去还有些兴盛。
但就是这样,他的心中却越发不安起来,莫名的他就想到了前往龙虎山的弟子。
于是他再度掐算起来,可只过了片刻,他忽然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变数,变数……”
……
雪月城中,黑袍覆体,手持乌月枪正在山中练枪的男人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遥望北面,眉头微皱。
他手中那柄乌月枪开始微微颤动,当世唯一的枪仙司空长风低声自语道:“又有新的高手诞生了?”
在他身边,一身劲装,手持一把银色长枪的少女察觉到男人忽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也是有些诧异,一双异色的眸子望着男人的背影,开口问道:“阿爹,你这是怎么了?练枪练累了?”
司空长风回过神来,笑着摇摇头:“没怎么,只是刚才有所领悟,千落你继续练枪就行!”
司空千落狐疑地看了司空长风几眼,不过司空长风掩饰的很好,没被她看出破绽。
司空千落眯起眼睛,问道:“阿爹,你没什么事儿瞒着我吧?”
司空长风被宝贝女儿的视线盯得头皮发麻,不过还是镇定地说道:“没有,阿爹怎会瞒着宝贝女儿呢?”
见司空长风应对自如,司空千落也放下心头的疑惑,手中长枪一挥,忽然掀起一阵狂风。
司空长风见到这一枪,眉头微微一挑,心中暗道,这一枪已经有几分火候了,只是这个时机是不是来的太过巧妙了一点?
北方繁华之地。
十里长街,沿街叫卖不断,然而在长街的尽头,却是一间学堂,神圣而寂静。
此处只是一座很小的学堂,里面也只是为稚童启蒙。
按理说这样的繁华且寸土寸金的地方,不应该有这样一座学堂,但因为有一位公子花了大价钱,把这里买了下来,随后就将此地改为了学堂。
即使改成了学堂,这里却也没有多少学生,因为这里的先生是一个怪人,他讲课从来不讲所谓的圣贤之书,而是讲平民百姓都了解的农桑,讲百工之人的技术。
但为人父母的,都希望孩子学习圣贤书,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农桑之事用不着先生教,而百工之术更被人们视为贱业,因此这里也没有多少学生。六年间,真正从这里学习的也不过寥寥十余人,其中还有一些已经学成离开,剩下的学生就更少了。
而此时,在学堂之中,先生正在给稚童上课,忽然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目光望向学堂右侧,那是学堂藏书之地,里面有一位客人,但现在那位客人似乎有了异动。
客人是一个白衣文士,白衣文士气质不俗,给人以谦谦君子之感,但现在,这位谦谦君子手中拿着一柄其貌不扬的长剑,长剑微微颤动,连带着白衣文士的神色也凝重起来。
“乱了,一切都乱了!”白衣文士呢喃道。
似乎是听到了白衣文士的呢喃,学堂中的先生嘴角上扬,手不着痕迹的拂过胸口,那里——有一块玉牌!
龙虎山上,天师殿中。
一个身穿紫色道袍的道士坐在那里。
“一个刀仙新的刀仙,这难道也在你的算计中么?”龙虎山掌教张继宗突然自语道。
大殿中一片寂静,除了对面供奉着的历代天师牌位,也只有他一人,所以这个问题没人回答。
但张继宗却没在意,只是继续说道:“就算此刻有个刀仙,他们也不是真武七截阵的对手,而且其他人也快赶到了,难道你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在这里?”
空荡荡的天师殿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忽有微风起,吹动了他的衣摆。
少林。
藏经阁。
随着调查的开始,少林就陷入了混乱之中,首先就是上一辈高僧了然镇守的第七层,因为先前他想抢先登上第七层被人拦了下来之后,没有时间处理手尾。
所以很快少林包括方丈一行人,就从第七层了然镇守的地方,找到了几本武功秘籍和许多丹药,其中那些武功秘籍中,甚至还有只有少林方丈才能修炼的《洗髓经》,而丹药的数量也超出了了然应有的份额。
这些原本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顶多也就算了然借着便利,趁机为自己捞了点好处,这本是少林里的一些潜规则,甚至连影响都算不上。
但此时少林藏经阁刚刚发生变故,很多人都来到了第七层,将这潜规则放到了明面上,事情就复杂了许多。
潜规则之所以是潜规则,就是不能放在阳光下的,有些事你可以做,但不能说。就像了然借着看守藏经阁的便利,暗中研修《洗髓经》一事,这些很多人值守藏经阁时都做过。
不过他们行事可能没了然那么大胆,敢觊觎《洗髓经》这样的秘籍,其他人最多练练七十二绝技的原本,给自己提供一些灵感。
至于说被放在各院堂,历代人修改后的七十二绝技,即使是这些人也难窥全貌。
但哪怕这个潜规则近乎人尽皆知,少林方丈圆定也会装作不知道。未经允许私自偷学武功秘籍,这无论在哪家门派都是重罪,少林也不例外。
尤其是少林获得武功秘籍除了为门派做贡献之外,还要每隔几年才能选择一门功夫,在这样的制度下,守卫藏经阁的潜规则自然不能被公开,所以了然必然要处理。
但了然身为少林老一辈高手,自然不是那么轻易能处理的,老一辈僧人还有些尚存于世,他们不会干看着了然被一些小辈处理,尤其还是了然因为潜规则而受惩戒。
毕竟这潜规则,了字辈僧人哪个都不敢拍着胸脯保证,没有参与过。
今日能以这样的理由处理了然,来日是不是也能用这样的理由处理他们?
无论是兔死狐悲也好,还是防患于未然也好,了字辈僧人这次都不想让人处理了然。
于是少林藏经阁一事还未彻底查清,少林圆字辈跟了字辈的冲突就让少林暂时陷入了混乱之中。
龙虎山营寨中。
几个身影也正在狂奔着赶路。
神霄派掌门柯晋卿,归墟林大长老齐广旭二人并列最前方,云林的忘尘和尚紧随其后,至于三家的剩下的高手则在更后面,最后面则是那些小门派和江湖散人。
只是快要赶到营寨大门,甚至远远能望到交战中的那几道身影之时,最前方的两人忽然止步!柯晋卿和齐广旭遥望寨门,不约而同地皱起眉头。
“怎么了?”忘尘老和尚来到二人身边,问二人。
“变数!”柯晋卿眉头紧锁,脸色也变得十分阴沉。
齐广旭此时也没计较柯晋卿率先开口,他的目光幽深,仿佛能穿透夜幕,直接看透几人。
“柯掌教说的没错,这次真的是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