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门外传来的声音,屋子里闹得正欢的四筒、五筒和六筒三人立时安静下来,收起一幅吊儿郎当的样子,强装一脸严肃。
八筒捂着自己的小胖脸,强忍住没笑出来。
只见一身穿灰白色长袍,皮肤黝黑,相貌平平却显得干练精明的年轻道人走了进来,除雷泽外的在场众人齐齐叫了一声“二哥”。
雷泽听心中好奇,这进来的道人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虽然皮肤稍黑,但应该比三四五筒小些才对,竟然是他们的二哥。
八筒见雷泽发愣,拉了拉他衣角,提醒道:“这是韩二哥,我们药田杂役组的主管。”
“韩二哥好!”雷泽回过神来,立即作礼。
二哥看到雷泽这个陌生少年正好奇的盯着自己看,轻轻点头,“这是你们谁带来的亲戚吗?”
“二哥,这边坐。”三筒站了起来,顺带把条櫈上其余三人也拉了起来,请韩二哥坐下,随即把遇到雷泽的过程说了一遍。
“哦,这么说来你是从望月峰方向过来的?”韩二哥若有所思,对着雷泽勾了勾手指,示意把手上的黑角递给他。
雷泽反应过来,向前把黑角向前双手递上。
韩二哥并没有接过黑角,只是把上面串着的黑色鳞片扯了下来,对窗户光亮方向举起,来回反复看。
“小兄弟,这个鳞片可否借我把玩两天?”
“二哥尽管拿去,这个东西于我无用,您要用得上就送您了。”雷泽原本也是准备扔掉的,这下刚好作个顺水人情,面露真情道:“几位哥哥搭救我于荒野,小弟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各位。”
韩二哥把鳞片放在手心摩挲着,笑道:“既然是老三和老八挖洞坑了你,害你受伤,现在你又无处可去,那就暂时留在这养伤吧!”
“不能怪三哥和八哥,当日是我慌不择路,自己踩空摔倒的。”雷泽摸了摸头上的大包,“得几位哥哥收留,无以为报,小弟我可以帮忙大家干些粗活。”
“好啊好啊!”八筒欢叫起来,转看向韩二哥,“二哥,让他留在我们杂役处吧,刚好他也是采药人家的孩子出身,和我们几个身世差不多。”
“咳......”,韩二哥轻咳一声,皱了皱眉,“这个后面再说吧,宗门招人哪是我们说加就能加的。小兄弟你先安心养伤!”
韩二哥说完这话,语气倏地一变,看向三筒几人,肃声问道:“你们几个,今天都不用干活么?”
三筒几个人听到韩二哥后面故意转严肃的声音,并无半点惧怕,反而都带着笑意。
腊黄脸的道人四筒学着韩二哥的声音说:“咳......二哥,我们几个的任务提早做完了,今日轮空。倒是你,今日应是和小七值守药田,怎么你一个人回来了?”
那像模像样的腔调又把几人逗得大笑。
韩二哥冷哼一声,脸色一沉,“既然你们今日不用干活,就滚一边修炼去。难不成你们一辈子想窝在这当个杂役?忘了当初进宗门时被人挑三捡四嫌弃的滋味?”
几人听到这似乎被戳中痛处,垂下了头,只有八筒嘟囔着嘴,小声嘀咕,“一辈子窝在这也没什么不好啊,我就喜欢这!”
“小八,你该减肥了!”韩二哥冷眼一瞥,一甩长袖扬长而去。
“小八,你该减肥了!”三筒学着韩二哥的话,也一甩长袖,走了出去。
“小八,你该减肥了!”随后四筒、五筒和六筒都有样学样,先后走了出去。
“哈哈哈哈......”门外传来几人大笑的声音。
八筒憋红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雷泽看着这群人嬉笑打闹,如兄如友,倍感亲切,不自觉想起自己在城郊的那群玩伴来,心里有些落寞起来。
“对了,这个给你”,八筒从怀里拿出一碧绿瓷瓶递给雷泽。
“这是玉露生肌膏,宗门用来治一些皮外伤用,凝血生肌最有奇效。我也回房修炼去了。“
八筒收了盆碗正要走出房门,想到了什么又回头提醒雷泽:“对了,床边给你放了一套衣衫,是六哥带给你的,可能有点大,你将就着穿。”
“还有就是你要是想出门走走的话,尽量就在周边,不要离开太远。宗门规定不许外人进山的。”
众人走后,雷泽感觉确实周身还是疼痛,尤其身上深一道浅一道的划痕火辣的痛,于是慢慢解开衣服,打开那小瓷瓶用手把身上的伤都抹了一遍,肩膀后背只能拿着黑角蘸药来涂。
那药膏呈透明膏状,抹在伤处立时消融成液体状,随伤口渗入,伤口周围一片冰凉舒爽,很快便感觉不到疼痛。
抹完药后,雷泽顺便换上床边那套灰色衣衫,穿上后显得有些宽大,正是和几人一样的长袍,衣衫胸口处绣有一个巴掌大的赤红丹炉。
原来的衣衫已是残破不堪,又有血迹斑斑,无法再穿。
换衣服时掉出来一块玉石和一本薄薄的金色小册,雷泽这才想起石洞里道人所赠和托付。
雷泽拿起那块玉石,心想:“那逸云老道将我骗进传送阵送来三元宗,着实不厚道,管他什么阵法传承......这玉石整天带身上也是不便,当下最重要还是先恢复身体,再打听怎么回家。”
想了想,他从烂掉的衣衫撕下一块布条把石简裹了几层,扔到了床底下里面靠墙的的角。
然后又拿起那本薄薄的金色小册,也不知道是何材料,非纸非布,却也不是丝绸,拿在手上轻若鸿毛,异常柔软。
金底册面中间有古体黑色小字《玄元造化诀》,下面还有两行写着“玄黄混元八重天,得吾造化必成仙”。
“啧啧,这人好大的口气!”雷泽摇了摇头,觉得写这书的人恐怕是个自大狂,心里暗自发笑。
他自小随父亲习文断字,其实是喜欢读书的,只是他喜欢的是博阅群书,而不想像父亲一样为考功名而总是磨那些经纶纲常,故而被父亲数次斥责后干脆不读了。
带着好奇心,雷泽轻轻翻开金册,只见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
“《玄元造化诀》乃我玄元子毕生所修《玄元道经》之上卷,主炼天地元气为混元气,以气修身,以身证道至三花聚顶,五气朝元而达长生之境,是而为仙。
功分八层,谓之“玄黄混元八重天”,对应修行八境: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天人-涅槃-造化。
层层递进,修之巨艰,一境一重天。非有大毅力、道心坚定者不可修成。八境功成,飞而为仙。”
......
雷泽抱着看话本的心思读下去,第一页《炼气诀》,上面写着明气、引气、导气、凝气等云云,让雷泽满头雾水。
而奇怪的是看到哪,脑海中便会自然而然的浮现一幅奇怪的道人趺坐图,其体内似有五色气流般的彩光随呼吸在四肢百脉中流转不息,且随着往下读而出现变化。
勉强读了半页,雷泽觉得昏昏沉沉,头重如铅,于是将金册塞入怀中,往床上一倒,便睡了过去。
......
雷泽再次睡醒的时候,睁眼看到夕阳的余晖从窗外洒在床边,外面传来鸟儿的鸣叫,一时间有种错觉自己像是回到了家里一样,只是爹娘和阿姐呢?
“如果是在家,此时娘和姐应该是在准备晚饭,爹也即将回来过问自己一天的功课了吧?我外出不归,他们现在该是如何的着急呢?”
想到家人,雷泽稚气未脱的脸上第一次有了些淡淡的愁绪。这时门外传来八筒的声音,原来是叫雷泽吃晚饭了。
雷泽走出房门,只见外面以雷泽这间木屋为首,共有九间大小样式相同的木屋成半圆环状排列,半圆环绕对着的中心是一间高达三层的圆形大木屋。
那圆形木屋一楼门口上方悬挂着显眼的“赤霞药圃”牌坊,此刻有阵阵笑声从里面传来,八筒正站在门边招手示意雷泽过去。
走进屋里,里面圆桌已坐了七人。
除了之前所见的六人外,还有一个也是皮肤稍黑,长得却是俊俏,身着灰色道袍的年轻女子,正坐在韩二哥旁边。此刻正看着走来的雷泽,露出微笑。
“哟,韩二,这就是你说的咱处新来的苦力吗?”
“老七,这位小兄弟只是暂时留在咱这养伤。”韩二哥笑道,转头看向雷泽,“这是七筒,咱们组的大小姐......对了,你的伤好些了吧?看你额头包已经消下去了。”
“七姐好!”雷泽对七姐抱拳一礼。
经韩二哥一提醒才意识到自己醒来后早已不感觉疼痛,卷起袖子,发现手臂上原有的伤口都结疤了,淡白色像一层膜。
“八哥给的药膏也太神奇了吧,伤口半天时间就好了!——谢谢二哥,谢谢八哥!”
“好了,坐下来吃饭吧!”七筒一边招手让雷泽坐她旁边,一边瞪向八筒,“小八,你赶紧去端饭菜过来,菜都我做了,还想等我把饭喂到你们嘴边不成!”
八筒有点不情愿的挪动屁股站了起来往外走,雷泽也马上跟了过去,“八哥,我来搭把手。”
七筒用手肘轻撞二筒,呶了呶嘴,说道:“给他留下来吧,自从一筒转去外门弟子后,我们这本来就少了一人,反正咱们药田组满配可以到九人。”
韩二看到其余几人也在盯着自己,摸了摸下巴,露出笑意,“白天我去问过莉姨了,她说依宗门规矩来。”
“宗门规矩?咱们门内的杂役都是每年统一招收弟子时从落选的弟子中留下的。”坐在韩二旁边的三筒失声说道,“莉姨作为咱们丹药殿杂役总管,这么说看来是不同意了。”
“莉姨又说,不造册登记,不领薪俸,不修功法,其他的谁管你们一群兔崽子。”韩二嘴角微微上扬,眼中浮出一丝笑意,对几人点头道:“可以留下,等宗门下届对外招新弟子大选时再去走个过场就好。”
“真的吗?太好了,我终于不是老幺了!”八筒高兴大叫,从门外快步走来。
他双手端着一个如同桌面大小的方形架子,上面摆着十个装着菜的大盆。看起来这架子相粗重,而八筒却非常轻松,上面的汤水毫无晃动。
雷泽抱着一大木桶饭,落在后面,因为用力脸都憋红了,心中惊讶八筒竟然有那么大的力气。
八筒放下架子,一手抓过大木桶轻轻放下,拍了拍雷泽肩膀,笑逐颜开道:“哈哈,听到了吗,现在起你就是我们药田组小九了!”
雷泽擦了额头的汗,面带疑惑,不大确定的看向韩二哥。
韩二站了起来,一改平时严肃沉稳的样子,像个邻家哥哥般露出微笑,对雷泽点头说道:“你愿意留下来的话,以后就叫九筒吧!只是暂时不能造册登记,不领杂役薪俸,不修宗门功法。”
“我愿意!谢谢二哥,谢谢各位哥哥,还有七姐!”雷泽欢欣万分答道。
三元宗各殿杂役自理饮食,而七筒作为药田杂役中唯一的女子,果然烧得一手好饭菜。
一桌人边吃边夸,笑声不断,雷泽很快也不再拘谨,看到身边这些哥哥姐姐,一种温馨亲切的情感油然而生。
“对了,咱们组都是用筒来称呼吗?”雷泽一边吃一边好奇问道。
“因为咱们原来这的老大叫刘一筒,二哥全名叫韩二,于是干脆就按老大的名字排了个序来叫,顺口。”
出声的竟然是对面的五筒,他似乎平时话不多,看上去如同一个读书人,白净腼腆。
“不过嘛,小八之所以叫八筒是因为他刚来到时,一顿要吃八竹筒饭!”六筒插了一句。
众人看向八筒,只见他正低头夹着大块的红烧肉往嘴里塞,满嘴油渍,于是大家又哄然大笑起来。
“我叫九筒!”雷泽也笑了,发自内心的觉得有种温馨和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