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我,并不理解恋爱是什么样的感受。
从故事书里看到爱情故事的时候,虽然有些憧憬,但我却从未想过自己理想中的恋爱对象应该是什么样子。
那对我来说似乎太过遥远。
毕竟,别说对我感兴趣的异性了,我在班里连个同性朋友都没有。
但某个时刻,我似乎却突然理解了这种感情。
————
那年,砾酱迷失在了暴风雪之中。
一个人看家的我,鼓起了所有的勇气,一个人背着包,走进了雪山。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找到了砾酱,背着他走在了回家的路上。
虽然大人们都说我在雪山里失踪了四天之久,但我却没有什么印象。
我只记得砾酱那骨折的左腿,以及雪原上寒冷干燥的空气,以及隐隐作痛的胸口。
找回砾酱的那天,不出意料的,我被爸爸妈妈狠狠地骂了一顿。
“不是说好了要乖乖待在家里等爸爸妈妈回来吗!”
“你要是有什么事,我们又该怎么办?!”
第一次,被妈妈扇了巴掌。
脸上火辣辣的疼,可能是肿了。
但我并不觉得生气,也没什么委屈的感觉。
毕竟,我确实是骗了爸爸妈妈。
是我打破了约定。
但我并不后悔。
虽然我打破了这次的约定,但也遵守了另一个约定。
“呐,爸爸妈妈不是说,姐姐就要保护弟弟吗?这也是我们的约定吧。”
“……可!可…你又不真是……”爸爸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话刚说了一半,他又忽然停下了嘴,摇摇头:
“唉……算了,既然都过去了,那就算了。”
妈妈则是一改温柔的样子,很是严厉地盯着我:
“下不为例!记住了吗?!”
“嗯……”我默默点着头。
“瞳美酱,已经变成了个好姐姐了啊……”
在父母充斥着复杂感情的叹息中,这件暴风雪失联事件告一段落。
这件事虽然在村里闹得沸沸扬扬,但也没办法阻挡时间的脚步。
这年春天,我就要上国中了,砾酱也要去上小学。
似乎是因为之前的失联事件,爸爸妈妈决定辞去工作,带着我们一家,搬来了樱坂镇。
这里离雪山很远,就算下雪,也不至于造成雪灾。
爸爸妈妈开了一家进口家具店,除了每个月会定期出去进货,平时都会尽量多花时间陪着我和砾酱。
明明我应该高兴的,小时候的我,是多么盼望爸爸妈妈能多在家里呆一会……
可现在,我却感到了某种不易察觉的违和感。
我发现爸爸妈妈对待砾酱和我,态度有种微妙的差别。
当时的我并没有理解这种差异代表着什么。
在陌生的春景里,我成了中学生,砾酱成了小学生。
运气不好,我们两人上学的方向完全相反。
为了能和砾酱一起上学,入学那天,我放弃了赖床的爱好,早起半个小时,陪着砾酱一起走到小学的门口,这才走向自己的学校。
也因此,我踩着上课铃声才冲到教室里。
从乡下搬来的我,并没有参加入学式,我入学的那天,是其他人正常上课的日子。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同学,陌生的老师。
陌生的东西似乎有种强烈的威慑力,让我站在原地,驻足不前。
“青山同学,过来和大家做个自我介绍吧。”
站在讲台上,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理所应当的,我在中学里的初次亮相,以失败告终。
没交到朋友。
和小学时候的情况差不多。
我早就习惯了这种感受。
只需要一个人缩在角落里,默默看着教科书,做着作业,偶尔看看带来的小说,一天便能安然流逝。
然后,我就能去小学那边接砾酱回家了。
比起枯燥孤独的上学日常,我更喜欢和砾酱共处的这段时间。
不管是上学、还是放学、尽管路程延长了,但我却没觉得麻烦。
只要能和砾酱在一起,便是值得的。
直到……
直到某次放学后,我来接砾酱的时候。
我看到了那一幕。
砾酱正坐在公园里的秋千上,和一个年龄相仿的女孩子说话。
我认得那个女孩。
她家就在我家的隔壁。
她叫早坂薰,母亲似乎还当过钢琴家。
每天傍晚,隔壁的房间里都会传出来女孩练习钢琴的声音,还有成年女性严厉的呵斥声。
“你昨天弹的那首很好听。”是砾酱在说话。
“但是被妈妈骂了。”女孩冷着脸,瘪着嘴。
“是早坂阿姨太严厉了,至少我就觉得很不错。”
说话声远远地传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下意识躲在了角落里,听着两人的对话。
心里隐隐有种撕裂般的疼痛。
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挖了出来。
不知不觉间,脸上沾了点湿润的东西。
晚风一吹,带起些许凉意。
原来是眼泪。
啊……
为什么,我会流泪呢……
明明砾酱交了朋友,作为姐姐的我,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但是,我心里却升不起丝毫喜悦的感受。
我能感受到的,只有带着迷茫的寂寞。
还有宝物被陌生人抢走的强烈不甘。
那个瞬间,我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对砾酱的感情,绝不仅仅是自己原本认为的那么纯粹。
没错,那个瞬间,我理解了那种感情。
原来如此,我还真是恶心呢。
所谓的变态,说的可能就是我吧。
居然对砾酱,抱有那种感情。
想要独占、不愿分享、对一切向砾酱靠近的异性抱有强烈的敌意。
明明我是姐姐。
这种事情绝对不应该发生的。
胸中涌动的嫉妒和背德感交织在一起,灌进我的腿里。
我迈不动腿。
这天,我没有去接砾酱。
我胸中的那份思绪,如果暴露出来的话,别说朋友了,恐怕连父母也会离我而去吧。
这份感情,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变质的呢?
细细想来,也许是从砾酱失踪的那个雪夜开始的吧。
具体的契机,我已经忘记。
但这份感情却是无比的真实。
也许,我需要冷静一下。
当晚,我将每天接送砾酱的事情,拜托给了妈妈。
我决定加入学校里的文学社。
在那里,我或许能找到朋友,变得稍微正常一些。
早已脱轨的我,需要一个锚点来找到正轨。
但沉默寡言、害怕和陌生人交流的我,怎么可能因为加个社团就能交到朋友呢?
在文学社里,我依旧是个边缘人物。
但在这里,我得以从那种背德感中暂时脱身。
我一头扎进了小说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