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杂志社梁副社长,兼主持人,拍了拍话筒,喇叭里发出砰砰的声音。
等这个声音把礼堂众人齐声高呼的声音压下去后,梁副社长在话筒里大声嚷嚷:“你们是哪个单位的!还有没有一点组织纪律!
现在在召开大会,非常严肃的事情,你们在干什么!啊!”
最后一個“啊”字,梁副社长拔高嗓门八度,把整个礼堂震得嗡嗡的。
许多人都纷纷坐下,只剩下韩好学为首的二三十人。
他看了一圈,顿时觉得不妙。
不行!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今天不是把你著名诗人春生拉下马,我踩着你扬名立万,就是我回去被通报,挨学校处分!
春生,今天我俩必须死一个!
韩好学在洪流时代是干将出身,知道世道如此,不搏都不行。
他干脆跳上座位,大声道:“主持人,我们只是在跟春生同志讨论诗歌。他讲了那么多,我们听不懂,不如请他现场写一首诗。
战友同志们,对不对!”
“对!”二三十人跟他差不多想法的人,大声喊道。
梁副社长还要开口说话,曾骅走到他身边,“梁副社长,此事因我起,不如我来解决。”
梁副社长看了他一眼,心头一动,点点头:“好,小曾,好好处理,组织会为你撑腰的。”
“谢谢梁副社长,谢谢组织。”
曾骅走到话筒前,“这位同志,你是华清大学文学社的韩好学,是吧。”
韩好学看到许多人注视着自己,一时间觉得自己成了全场焦点,气势大涨。
“对,我是华清大学文学社的韩好学,我也是诗歌爱好者,我今天就要跟你讨论写诗歌的问题,不行吗?”
曾骅不急不缓地说道:“我刚才讲了那么多,你听不懂,非要我现场写首诗,你就能听懂了?”
韩好学傲然答道:“对。你口口声声说愿意激发人民群众的写诗热情,你为什么不能现场写首诗,激发激发我们的写诗热情?”
听着他近似撒赖的话语,曾骅觉得有些搞笑。
有些人会在心里为自己构建一些道理,你跟他争论时,不能脱离这些道理范围,否则的话他就跟你耍横撒泼,说你不讲道理。
既然如此,那自己也就不客气,开整了。
“韩好学,其实你什么心思,我知道,无非就是知道我没有诗歌灵感,今天借着这个机会现场逼宫,让我出个丑。”
韩好学脸色微微一变,依然强词夺理,“胡说八道,我只是想跟探讨诗歌创作,跟你有没有灵感没关系。”
说到这里,他觉得自己的话缺乏支撑力,转头对周围的同伴说道。
“战友同志们,我们就是想探讨诗歌创作,对不对?”
其他人心里都有数,也没有他这么脸皮厚,除了三五个没心没肺,三四个别有用心地还在跟着起哄,其余的人都没出声。
声势一下子低落。
“我没有诗歌灵感这回事,其实说起来也很有意思。去年5月份,《诗歌》杂志社副主编王向东同志,机缘巧合,向我邀诗,刊登在7月份的复刊号上。
我把自己在楚南创作的《一代人》、《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山高路远》和《远和近》这四首诗歌给了他。
王向东同志实在是太喜欢这四首诗歌,居然一次性把它们全登在七月份的复刊号上。登完才反应过来,傻眼了。全登完了,后面两期怎么办?”
礼堂里响起轻笑声。
王向东嘴角也浮出淡淡的笑意。
“王向东又找到我,好说歹说,又从我这里敲诈走了三首诗歌,也就是八月刊的《世上最遥远的距离》、九月刊的《秋天》,以及十月刊的《一棵树》。
当时莪对王向东同志说,你以后不要紧着我这只羊薅羊毛了。然后跟他说,我没有诗歌灵感了,要在诗歌界封笔了。
王向东同志当时就跟我急了,我就只好跟他解释。
中国的诗歌,怎么能只靠你,靠我,我们少数几个人就振兴起来呢?
我们要广泛地发动群众,鼓励群众!我们国家好几亿人口,能出一个我这样的人,肯定还能出十个,一百个类似的。”
王向东眼睛微红,激动不已。
站在他旁边的梁副社长不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继续跟王向东同志说,此时此刻,相信很多群众,有我一样的灵感,想要抒发出来,只是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的方法。
王编辑,这个时候你要鼓励他们,要引导他们。只要我们把人民群众的创作热情激发起来,相信会有千千万万的诗人会把他们的心声朗诵出来,会把我们这个时代最美好的记忆,以及我们对未来的憧憬,朗诵出来!
到那时,王编辑你发愁的不是缺稿子,而是发愁如何把这些优秀的作品,全部刊登出去,让全国人民都感受着这个时代的号角声。”
曾骅的话让礼堂里的大多数人动容。
巩雪看着他,忍不住发呆。
他真是有才华,即兴的一番讲话,都这么鼓舞人心。
如此说来,他故意说自己没有诗歌灵感,要在诗歌界封笔,是良苦用心。
演出台上主席位上坐着的两排领导,脸色一正,都露出赞许的神情。
说得非常好!
这个小曾同志,很有正治觉悟,也很有大局观。
王向东也听出曾骅话里的意思,心不由砰砰乱跳。
骅子还有灵感,他还能写出好诗歌来!
那你赶紧写出来,念出来啊!
韩好学阴沉着脸,不客气地说道:“你说了这么一通废话,屁道理,有什么用!”
他的话让周围的人都皱起眉头。
主席位的领导们也皱起眉头,不由自主地看向一位老者,他是华清大学的一位领导。
领导双手抱着水杯,有些尴尬。
这个韩好学,居然当众说刚才那番话是废话,屁道理。那你心里的好话,好道理是什么啊?
再看看今天他的言行举止,很熟悉啊!
这家伙的本质应该是不学无术的洪流小将啊。
回去后一定要向学校反应,好好查一查。
韩好学还在对着曾骅开腔:“说一千道一万,你写首诗,当着我们的面朗诵出来啊。你写不出诗来,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
巩雪热血往头上涌,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站起身对着不远处的韩好学大声说道:“春生同志写了七首诗歌,首首都是经典之作,已经足够了。
他甘愿封笔,说自己没有诗歌灵感,是想把机会留给更多的诗人。你以为写诗是摘苹果,一伸手就能摘下。
有本事,你也写一首,念出来给大家听听!”
“对!”丘世中马上跳出来,大声附和道,“春生同志常说,如果这个时代,大家朗诵的只是他一个人的诗,其实是一种悲哀。”
“说得好!”
不少人大声叫好。
韩好学有点慌了,开始讲歪理,“谁知道春生的诗歌从哪里抄来的?他要是真能写诗,为什么现在不能写一首,明明是心里有鬼!”
“对,心里有鬼!”
还剩下四五位坚定的支持者,继续歇斯底里地叫喊着。
曾骅拍了拍话筒,砰砰声把礼堂的喧闹很快压了下去。
“其实我刚才说得那段话,意思很明白。一枝独秀,那有百花齐放来得生机勃勃,璀璨绚丽。我愿意等一等,等到更多诗人出现,写出更好的诗歌来。
到那时,我愿意成为这条时代大潮中一朵浪花。只是我的这番苦心,被人误会了,认为我写不出诗来了,于是就有了今天的闹剧。
只是...”
曾骅对着话筒,一字一顿地问道:“谁告诉你,我写不出诗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