拦在曾骅面前的是程沛斯。
他顶着一头日见稀疏的发量,微弯着腰,上身前倾,双手在身前来回地搓,就像苍蝇搓手。
“骅子,可算堵到你了。”
“程哥,你找我有事?”曾骅装糊涂。
“我家老爷子,想请你吃饭。”
呵呵,老爷子的饭,可没有那么好吃啊。
“程哥,你也知道的,这两天我们厂忙着接待南港电影代表团的事,刚忙完。”
“知道,所以等你们忙完了才过来找你。”程沛斯一脸笑嘻嘻。
“我现在还得赶回学校去,马上要期末考试了,要是考试不及格,要被留级的。”
程沛斯一愣,“是啊,骅子你还是华清大学的学生。”
“程哥,要不这样,等我缓几天,下周等我考完了,再去你家做客,我们爷三一起喝几杯?”
程沛斯连忙点头,人家愿意去,还有什么好说的。
“好,我和我爸等着你。”
“程哥,麻烦你回去跟老爷子,还是大婶说一声,说我真有事,这几天去不了,真对不住。”
“骅子你还真客气。”
“程哥,你和老爷子找我,什么事,我心里也有数。放心,这事我一直放在心上。下周我考完,我们爷三一起喝酒时,再一起详细讨论。”
“好!”程沛斯是千谢万谢。
如今的曾骅,行情不同了。
以前还只是出了一部《瞧着一家子》,新时代第一部喜剧片。
后来又捣鼓出一部农村家庭伦理片《喜盈门》。
只能算是国内电影业的优秀新人。
可是经过第一届青年诗人诗歌比赛颁奖典礼的现场写诗,彻底坐实了时代诗人的名头,名气已经冲到国外,在海外华人里引起巨大的影响。
《芙蓉镇》遭到全国声势浩大的批判,他奋起反击,不仅写了一篇反击雄文,还写了另一部反思洪流时代的小说《巴山夜雨》,彻底坐实了著名作家,伤痕文学开创者等名头。
然后又写了一部《405谋杀案》,新时代第一部侦破片,在全国上下卷起一股旋风,影响力到现在还没有消散。
女主角武海燕那张灿烂的笑脸,几乎出现在了全国所有的电影杂志上。
分手后,程沛斯心里感叹着。
现在的曾骅,不再是当年跟自己一起喝酒的骅子了。
现在再去家里喝酒,散装啤酒已经不够上档次,必须上北都啤酒。
北影学院。
丘世中和张益牧上完课,刚转出教室,又凑到一块。
“阿中,听说北影厂来了南港电影代表团?”
“是的。骅子、王大姐,我师傅,还有武海燕同志,还参加了与南港电影代表团的座谈会。”
张益牧眼睛一亮,更加神神叨叨,“听说南港那边要跟北影厂合作,拍一部新电影,人员都定好了,编剧是骅子,王大姐是联合导演,李师傅是摄影师之一。”
“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这是重大项目,要求保密。”
丘世中差点笑出声来,“牧子,你都说保密,那你怎么知道了?”
张益牧摸了摸后脑勺,憨厚地笑了,“我也是听谷常伟、章立他们说的,他们又是听陈长乐说的...”
“我知道了,陈长乐又是听他爸说的。他爸我也认识,编剧组的老主任了。
只是开座谈会的那段时间,陈主任在拍戏曲片《铁弓缘》,根本没参加,他是从哪里知道这消息,再告诉陈长乐的?”
丘世中跟陈长乐不对付。
丘世中看不起陈长乐故作清高的样子,没事就喜欢吟诗一首,显得多有文采。你稍微跟他说点琐事,他就觉得你庸俗,一身浊骨。
你要是真有骅子那么有才华,这么清高,我也认了,可你有吗?
骅子那么有才华,在我面前照样打呼噜、磨牙放屁,跟个普通人没两样。
在我面前装清高,你配吗!
陈长乐多次在人后说丘世中不学无术,一看就是个关系户。
可是有心人一查,人家丘世中高考时,文化成绩比他高,专业课成绩也比他高,气得他马上跟那位有心人绝交!然后更恨丘世中。
当初你高考时,为什么不能考得差一点,害得莪丢面子。
两人是死对头,大家都知道。
幸好一個在摄影系,一个在导演系,要是真在一个系里,指不定哪天会打起来。
张益牧听了丘世中的话,嘿嘿一笑,“额上哪知道去。阿中,你跟骅子关系这么好,肯定知道,是不是?
要是骅子和李师傅去南港拍电影,会不会带你一起去,要是你去了,能不能带额一起去。”
“你个牧子,屁股一撅,我就知道你拉什么屎。我就知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咱俩什么关系,我也不瞒你,这事,不可能!”
张益牧还是不信,“会不会是骅子不告诉你?”
“牧子,你好好想想,这消息都满天飞,都传到你这个木头疙瘩耳朵里,真要是有这事,骅子不会跟我说?我跟他是兄弟,他有事从来不瞒我的。”
张益牧很失落,“这么说,骅子去不成南港了?你跟我也没有机会了?”
“你就惦记着去南港!你这个家伙,意志薄弱,要是资产节级的糖衣炮弹打过来,你可怎么办?就地投降?”
张益牧憨厚地一笑,“嘿嘿,这不没机会去南港,我就是想被资产节级的糖衣炮弹打,也没得机会啊。”
两人说着话,沿着校园林荫路往校门口走,两人准备去北影厂转一圈,打听打听,有什么新电影立项。
接下来是暑假,是跟剧组的大好时机。
“丘世中同学。”
旁边岔路突然走出三位女同学,拦住了丘世中和张益牧。
她们开口就叫着丘世中的名字,对他旁边的张益牧视而不见。
丘世中一愣,看清楚来人,脸上笑开了花:“原来是表演系的三朵金花啊,有事找我?”
三朵金花是北影学院78级表演系招的三位女生,方淑,盛澹萍和刘葭。
方淑最落落大方。
她可是“老演员”,六四年才七岁时就出演了电影《烈火中永生》的小萝卜头。
往前半步,眼睛笑得跟两轮弯月。
“丘世中同学,北影厂编剧,曾骅同志是你的弟弟?”
“当然,他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丘世中挺直了胸膛。
盛澹萍趴在刘葭的肩膀上笑得浑身发抖。
方淑抿着嘴,让自己不要笑出声来,“那他有没有跟你说,他要去南港拍电影的事?”
丘世中愣住了。
方淑的父亲,是文宣部局级干部,不小的领导。
难道方淑从她父亲那里听到了风声?
骅子居然有事瞒着我?
丘世中强忍着心痛,问道:“方淑同学,你是听谁说的?”
“学校都传遍了啊,你没听说吗?”
“不是听你父亲说的?”
方淑摇摇头,“我父亲管的不是电影这一块,他那里有什么消息。”
原来她的消息来源,是学校的谣言啊。
丘世中长舒了一口气,骅子还是我的好兄弟!
“骅子没跟我说,那就没有这回事。”
方淑三女对视一眼,还是有些不相信。
“曾骅同志会不会忘记跟你说了?”
“不会的!”
丘世中猛地又想到一个有力的证据,斩钉截铁地说道。
“就算骅子瞒着我,我姐的师傅是王维民大姐,她俩之间,根本藏不住事。要是骅子跟王大姐要去南港拍电影,我姐早就炸了,嚷嚷得满北都的人都知道了。”
方淑无语退下,刘葭开口了,一句话问得丘世中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