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捺住略显颤抖的手掌，唐夫人将那一沓银票重新递了过去。

让她检验一遍，是买家的诚意，这笔买卖可还没有做成呢！

“这些银票......全都是你的钱？”

唐夫人忽然觉得嗓子有点干。

“倒也不全是，我堂兄的也在里面。”

“你确定，要用这些钱买粮食，然后赈灾？”

唐夫人再问。

这已是第三次了。

可想而知，她心中何其不解。

就凭这些银钱，在秋野郡再怎么花天酒地都不为过，纵是到了长安去，那也是绝对的富家翁，锦衣玉食一生都没什么问题。

现在，拿这些钱，买价格暴涨了无数倍的粮食，去赈灾？

粗浅点的说法，就是脑子被驴给踢了。

“我确定。”

许正倒是没有什么不耐烦，干脆道：“粮食买到之后，就会先运到涅槃寺，然后开始赈灾，一粒都不会留。”

“嘶~”

这一下，哪怕是唐夫人，都情不自禁的倒吸一口凉气了。

如此做法，聪明还是愚钝暂且不提，能这么做，还愿意这么做的，已不是一般人了！

既然对方如此言之凿凿、斩钉截铁，甚至还将觉明小和尚都带了过来，理应不可能是开玩笑。

毕竟如果真是要自己吃的话，也完全不用买那么多的粮食不是？

既然对方是抱有诚意来的，甚至先让她检验了银票的真伪，那现在就该她显露诚意了。

“而今粮价飞涨，远胜往昔。我虽无意用粮食来挣钱，奈何一旦售价稍有便宜，立刻便会有其他各家之人争先采购，反倒是落不到真正需要的人手中。”

唐夫人斟酌着字句，说道：“因此唐家的粮价虽是周围最低，却也低不了太多。”

许正静静的听着，并不说话。

粮食现在是毫无疑问的溢价之物，却也是必须之物，十倍暴利尚且不止，他当然知道。

现在唐夫人既然主动提了起来，显然心里也清楚，对外卖的那个粮价，他是不可能接受的。

“你买去赈灾的话，我可以给你一百五十文钱一石，如何？”

唐夫人思虑了片刻之后，显露了自身的诚意。

当她的话出口后，站在她身后的唐有义脸上分明满是诧异之色。

一百五十文钱一石，已经比三百文钱一石便宜了足足一半！

市面上绝不可能有这么便宜的粮食，哪怕偶尔出现，也会立刻被席卷一空，然后放上更高的价格出售。

能共同抬起粮价，居高不下的，可不是一家两家就能做到的事。

这是所有人的秘而不宣，或者说，心有灵犀的默契。

偶尔有人想要搅局，也会被立刻吞下。

“太贵了。”

然而，面对如此诚意满满的开口，许正却是摇了摇头。

唐夫人秀眉微拧，脱口而出道：“这还贵？！”

如果不是许正笃定要去赈灾，这个价格她肯定是不会给的。

“三百文降到一百五十文，非常有诚意。”

许正先是认可，随即又道：“不过，距离真正的粮价，还是高出了太多。”

真正的粮价？

是说粮食平时的价钱？

一时间，跟在唐夫人身后的唐有义都要被这副理所当然般的态度给气笑了。

粮食价格本就波动，更别说是灾年，还是大灾之年！

不过，主母在前，他还是克制着没有出声。

唐夫人的眉头已是紧紧的皱在了一起，眉心处凝成一个川字。

她并不介意少挣一些钱，唐家本就富有，可也不喜欢被人当成傻子。

想要真正的粮价？

那就跑去没灾的地方买去啊！

就算能买到，你看能不能送过来！

这一次，许正没有等她开口，直接说道：“三百文对比一百五十文，的确是腰斩一般的降价。可无论是三百文还是一百五十文，不都是在挣钱么？”

许正的目光环绕过这座厅堂，看着那些精致的木桌、木椅，四周摆放着的精美陶瓷，乃至不知名的花朵，微微摇头道：“唐家并不缺钱，有了这一笔钱，不会青云直上，没了这一笔钱，唐家也还是那个唐家。”

“好小子，你还想吃白食不成？！”

这一次，跟在唐夫人后面，已经是忍了许久的唐有义终于是忍不住了。

看他拿出银票的时候，还觉得很有诚意。

结果现在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这是想吃白食啊！

白嫖？

绝对不行！

许正只是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只一眼，还想说什么唐有义瞬息间僵住，许正没有再理会他，自顾自的说道：“挣钱的门路有很多，方法也有很多，何必去选最让人嫉恨的那一种呢？”

“你的意思是说，让唐家拿出粮食去赈灾？”

唐夫人脸上的表情，彻底的沉了下来。

“那倒也不必。”

许正出乎她意料的摇头，然后反问道：“唐夫人读过书么？”

“自然读过。”

唐夫人面沉似水。

“自古以来，吃不饱饭，快要饿死的百姓会做什么，唐夫人看到过么？哪怕是书里面的只言片语。”

许正再问。

“......”

一时间，唐夫人先是一僵，旋即想笑。

笑话，堂堂大佑，怎么可能会出现那种......

这么想着的时候，唐夫人忽然就笑不出来了。

只是看到唐夫人的脸色变化，许正就知道她已经想到了。

或许无需他的刻意提醒，她的心中就已经想到过，只不过尚且还抱着侥幸，不愿意继续想下去。

“这笔钱不会让唐家青云直上，没了它也不会让唐家就此中落。”

许正问道：“何不给自己买一道保险，买一道护身符呢？”

“你说护身符就护身符？”

唐夫人回过神来，反唇相讥道：“若真有那种事情，还不是全靠自家的实力？”

“那可不好说。”

许正摇了摇头，道：“不同的人，说的话意味可不一样。”

“你是那个不同的人？”

唐夫人目光紧紧的盯着他，这家伙在涅槃寺住了最少也住了大半年时间，有钱是真的，可若要说有势，她却不太信。

真有势的人，能那么清净？

“或许吧。”

许正在怀里摸索了一番，摊开手掌，显露出一枚佛像，与涅槃寺的佛像毫无任何的不同之处。

“做个交易怎么样？如真发生不好的事情，我保你和你的姑娘安然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