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个屁,你想怎么解释?之前你跟我信誓旦旦的保证,说即刻飞行完了,肯定会倒闭,不遗余力的猛踩他们,肯定能把热度炒起来,把咱们的知名度打上去!”
“结果现在人家咸鱼翻身了,成为亚轨道旅行第一人,邓紫琪要给他们代言,连央妈都亲自下场、给他们站队了,你怎么说?”
“别的媒体都在贺喜,报道文章一篇接一篇顶上热搜,你还拿着抨击失败的文章不知所措吧?这回的热度一点都没蹭上,老子因为你倒大霉了!”
主编气急败坏的训斥着王达基,猛拍桌子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相对论公司那个总经理整天鬼混。怎么,收了人家点好处,就心甘情愿当枪杆子,疯狂抹黑、颠倒黑白吗?”
王达基心虚的讥讽道:
“您不也收好处了,人家每次说请客洗脚,不知道是谁屁颠屁颠去了……”
“你说什么?”
主编抬高了嗓门,“你别管我去没去,总之,这次的事情闹得很难看,全都因你而起。你没及时报道即刻飞行首飞成功的消息就算了,还打什么赌?赌输了要蘸着芥末吃相机,这不是跳梁小丑吗?”
“我就是开个玩笑而已嘛……”
“那你觉得好玩不?所有网友都在官博底下艾特你吃相机呢,你倒是吃啊!搞得潇洒晨报都被波及,评论区快被各种污言秽语冲烂了!”
王达基忿忿道:“这群见风使舵的玩意,真该死啊!”
“你当初利用他们的时候,就没想过终有一天、也会被反噬吗?事情弄到现在地步,纯属活该。”
“那这件事怎么解决啊,主编?”
“还怎么解决,先跟相对论公司撇清关系啊。他们都被联合调查组常驻了,估计不查个底朝天没完,要是把咱们供出来就完蛋了!”
主编气得敲桌子,“你也得履行诺言,发个蘸芥末吃相机的视频,向即刻飞行公开道歉,这样才能将舆论平息。”
王达基傻眼了,“主编,相机咋吃啊,别说蘸芥末了,给我牙都崩断了,也咬不动啊……要不光道个歉算了?”
“咬不动?”
主编气势汹汹的骂道:“早知今日,当初嘴皮子那么毒做什么?大老板说了,你要是做不到,就滚出公司!”
“凭什么啊,就因为蘸芥末吃不了相机?这不公平,再者说,我都35岁了,这年纪失业了去哪儿找工作,我房贷车贷怎么还?”
“关我屁事,是老板的决定。你以为我就好过吗,等你滚蛋,我这主编位置也要被人顶了,被打发到后勤做排版员!”
王达基苦苦哀求道:“主编,您帮我求个情啊,我这些年在公司工作,就算没功劳也有苦劳啊,你们不能这样对待我……”
“苦劳?”
一听这话,主编血压噌噌飙升,“你这些年捅的全是篓子,回回都是我帮忙擦屁股,不然你早他吗开除了!”
“大前年,有个采访对象去抗洪一线,你怎么报道的?写人家刚出生20天的双胞胎祝妈妈平安归来,还没满月就会说话的孩子啊?”
“前年,你又瞎写独臂快递小哥每天送2000件快递、买车买房撑起一个家,他是钢铁侠吗,24小时不吃不喝、42秒送达一件快递!”
“去年,建工四局某员工一年盖章7亿次还零差错,这他吗比80座珠穆朗玛峰叠起来还高,印钞机开足马力都自愧不如啊?”
“今年,某医院血库供应不足,全市4.1万人无偿献血5.1吨,你是喝了多少假酒才敢发表这样的报道?”
王达基听完,连忙解释道:
“主编,新闻报道嘛,不就是在尊重基础事实的情况下,往报道里稍微加一些修饰手法嘛,我这也只不过是修饰过度、稍微夸张一点而已……重点是想强调人民群众的吃苦耐劳、自强不息嘛?”
“稍微夸张?每个人献血一吨也叫稍微?你比吸血鬼还瘆人!”
随即主编便摆了摆手,“行了,你也别在这里跟我油嘴滑舌的狡辩,废物就是废物,你不是当记者那块料,赶紧回工位收拾东西滚蛋吧。”
王达基一听就慌了神,急忙抓住主编的袖子哀嚎:
“主编,我为公司累死累活付出这么多,您不能见死不救啊,我还有那么多贷款没还呢!”
主编不耐烦的推开他,“你付出什么了?除了待在公司惹麻烦,做过一件正经事吗?趁我没喊保安,自己识相的离开,否则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丢出去,丢人的可是自己。”
“不能这样……不能这样,主编,我要是丢了饭碗,你也要完蛋,我会去人事部门举报你!”
主编冷冷瞥他一眼,哼了声,“那你去举报啊,我顶多就是生活作风问题,你能拿我怎么着?”
说完,一把推开了王达基,趾高气昂的走出办公室。
王达基愣在原地,久久缓不过神来。
他不敢相信前几天还风光无限的自己,今天落到这般境地。
为什么网络舆论反转这么快,为什么所有人都把枪口调转自己,为什么相对论公司如此不堪大用?
事情不该是这样发展的,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王达基颓废的坐在地上,整个人像傻了一样,更扎心的是,自己引以为傲的《潇洒晨报》记者身份也丢了。
出门在外,正是靠着知名记者的牌子,他才勉强挤入上流社会的阶层中,混得如鱼得水。
而现在连见他们的资格都没有了。
“不,不,不!!!”
王达基不甘的发出咆哮声。
“基哥!刚才人事部门给咱们小组的几个人,都发了离职通知书,这是怎么回事啊,您知道吗?”
王达基的小组成员们全都急慌慌跑过来,助理心急如焚的询问情况。
“完了,全都完了,咱们整个小组都被公司解雇了。”
“为什么会这样,基哥,您跟主编关系好,求求情行不行,我还没转正呢就被开除了……”助理快急哭了。
“没用的……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
王达基明白木已成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找谁求情也没用。
“基哥、基哥你怎么了,快醒醒啊,来人叫救护车,基哥快不行了!”
王达基说完,眼前晕眩起来,一切景象都在天旋地转,连同助理那张脸也在转圈。
他扑通一声往后栽倒。
意识朦胧中,似乎听到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但不是奔他来的。
“快快快,听说即刻飞行又要搞新闻了,咱们赶紧去靖北、别耽误了,这次绝不能再让头条被其他媒体抢了!”
“啥新闻啊,搞这么大阵仗,主编派出咱们两个记者小组上阵?”
“听说法安寺的住持造访即刻飞行公司,和尚跟火箭哎,这噱头还不值得咱们兴师动众吗?”
“蛙趣,该不会要给火箭开光吧,有意思,这新闻有上热搜的潜力!咱们赶快去!”
走廊里,另一个小组的记者团队也匆匆出发,
“谁躺在那里呢,真是有伤风化,赶紧让保安拖走!”
视野中最后一抹光亮被切断,王达基带着怨毒的目光与深深的嫉妒,彻底陷入到昏迷中。
…………
《潇洒晨报》的两支记者小组分批坐进商务车,紧接着鱼贯驶出停车场,沿着钢铁洪流的城市道路疾驰而去。
在不远处的写字楼下,同样有支车队汇集于此。
与报社的奢华埃尔法相比,这支车队简直称得上简陋,捷达、马自达、比亚迪还有典型的大众帕萨特等。
甚至一些车型还涂装着字体——
税务稽查、劳动监察、环境保护、市场监督、工商执法等……
阳光透过写字楼的玻璃幕墙,折射出一道道耀眼的光辉,很快这批衣装革履的工作人员在楼下集结完毕,开始进入写字楼。
相对论公司的保安压根不敢阻拦,这群公务人员要么头戴大檐帽、要么手提公文包,一看就知道来势汹汹,得罪不起。
由税务、环保、工商、劳动监察大队、金融监管以及反垄断执法司等多个部门、涉及十几个科室的联合调查组,分批走进电梯。
随着电梯门再次打开,一股寒气从里面释放出来,像是预示着一场风暴的来临。
“所有人,立刻停止手头工作、离开工位,配合我们进行调查!”
“把书面资料,包含废纸全部带回去,动作快一点!”
“所有档案、便纸条也收集起来,柜子里的资料全部清空,带回去仔细取证。”
联合调查组像早就排练好一样,一拨人前往财务室封锁资料、一拨人前往总裁办,另有一拨人搜查高管们的办公室。
“我是联合调查组的组长,这张是调查票,这是搜查许可令、证据扣押许可令,你们公司的负责人是谁,出来一下!”
相对论公司的总经理急匆匆跑出来,确认了调查票和许可证的大红色公章后,面如死灰。
调查组长面无表情道:“你们董事长呢?”
“董事长他……应该去旅游了吧,我也不清楚……”经理支支吾吾道。
组长知道这家伙心里有鬼,也懒得追问,继续安排组员们搜集证据。
相对论公司的职员全都从工位撵到走廊里,目光紧张的打量着这群不速之客。
调查组的人员训练有素,一组负责收集纸质证据,另一组则在电脑前快速输入搜索命令。
键盘的敲击声与纸页翻动的声音交叠在一起,每一份文件都被小心翼翼的放入档案袋封存。
时间在紧凑的搜查中一分一秒过去,太阳的光线逐渐移动,将所有人的影子拉长。
直到最后一页资料被装入档案袋、最后一台电脑检索完毕,调查人员才重新集结起来,井然有序的撤离这座大楼。
经理一脸颓然的目送着这帮瘟神进入电梯,身影遥遥消失在写字楼外后,才小心翼翼的驱车来到一间颇为雅致的酒馆。
乌云缓缓吞噬昏暗的夜空,刚出门时举目可见的月亮,早已无影无踪,空气里一阵凉意。
酒馆是会员推荐制的,只有老会员介绍才能进入,一名服务员冷淡的打量了经理一番,才礼貌的带他进去。
在酒馆包厢里,蓝色西装搭配着一条铁灰色领带的年轻人坐在那里,正在温一壶酒。
“调查组的人都走了?”年轻人气定神闲问道。
“是的肖总,那个头头说话真嚣张啊,还说要一查到底,绝不放过任何违法乱纪的行为,挺装逼的!”
经理忿忿的坐在对面位置上。
“你连他都不认识?嗬嗬,你以为随便一个人就能当组长吗,没点儿背景的人进不去。那家伙从小就拽得二五八万,后边的来头说出来吓死你。”
经理兴奋道:“肖总,您认识他啊?那不就好办了,您托个人情给他,对咱们睁只眼闭只眼呗,这回被搜走不少的资料,公司要倒大霉了!”
年轻人目光深邃的看了经理一眼,面无表情道:
“不就是一点账目问题嘛,哪家公司的财务没猫腻?找项目主管、还有会计顶一下锅,三五年就出来了。去提篮桥镀个金,回来更吃香。”
经理忧心忡忡道:“税务、工商这块查就查了,可咱们之前发动机点火测试的爆炸事故,不是炸伤一名工程师嘛!这可是严重的安全事故啊,而且还知情不报,要是被查到,就是刑事责任了……”
肖总意味深长的看着他,“这确实是个棘手的问题,弄不好要判不少年呢,可能比会计蹲的牢还久。”
“是这个道理啊肖总,咱们给那个组长求求情、施点小恩小惠,就能救命啊……”
“但是跟我有什么关系?事情都是你经手、文件也是你签的字,甚至这家公司的法人也是你,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股东、旁观者而已。”
肖总面露微笑的推过来一杯热酒。
“尝尝吧,我家老爷子珍藏的五粮液,据说是明初古窖里酿出来的,有价无市!”
经理一脸苦涩,哪有心情喝酒,焦急道:
“肖总,您可别开玩笑啊,我不想坐牢的,您想想办法好不好?”
肖总饶有兴致的拈着酒杯抿了几口,笑道:
“这么好的酒,品一口就够你在牢里回味十年啦,真的确定不尝尝吗?我特意从家带出来的,就为了给你践行。”
“肖总,求求你了,放我一马吧,我还有老婆孩子……”
肖总脸色一冷,又将一个档案袋从背后抽出来,推到他面前,
“你明天去自首,就按里面的话术讲!另外还有张支票,够你老婆孩子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了,以后出国留学都绰绰有余。”
经理心里一凉,他的脑海仿佛浮现出自己戴着手铐坐进囚车、被审判定罪的情景,还有各种道听途说虐待犯人的行径……
一时间,空气像凝固成冰,将他的心脏牢牢裹在里面。
经理不甘心的哀求道:“肖总,换个人背锅行不行?我为您鞍前马后,付出这么多心血,不能这样对我啊!”
肖总举起酒杯,抿了一口白酒,没有回应。
经理双膝一弯,对着肖总跪了下去,低声恳请道:
“我女儿才五岁,我答应她以后要送她上学、吃肯德基、出国旅游的,我真的不能离开她……”
肖总说话了,不过他的话却让经理的心又凝固了一层,
“人家既然不惜代价,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总得有所收获呀。你觉得随便丢出去几个小角色,就能让他们满意吗?”
“也许……这次只是象征性的过来警告一下,没想动真格的呢?”
经理双手撑地,垂着脑袋抱有一丝希望道。
“你以为那个调查组长,是什么很闲的人物吗?要不是你这个废物,搞得乱七八糟,咱们怎么可能如此被动?”
肖总冷着脸,渐渐控制不住表情,
“你不是说即刻飞行搞不定太空船吗?你不是说网民舆论能把他们压死吗?你还说要抢在他们之前发射诺亚1号太空船,这么多资源攥在你手里,就造出来一坨答辩?”
“对……对不起肖总!”
“没用的东西!”肖总咆哮起来,“你知道我为了给相对论公司拉投资、搞收购,豁出去多少脸面吗?”
“可是……我也没想到即刻飞行的技术力量这么强,他们的科研进度远比想象中要快……”
经理急得话都说不清了。
“闭嘴吧!”
经理紧咬着座牙,脑袋磕在地板上。
肖总站起身来,将档案袋丢在脚下,如同扔下一块施舍给狗的骨头。
高大威武的身姿平复胸中怒气后,挂回春风和煦的笑容,俯身拍拍肩膀道:
“按我说的做,坐牢出来后,我再给你一笔不菲的安置费。”
肖总系好西装的纽扣后,彬彬有礼的挥手道别,离开了包厢。
包厢里,总经理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膝盖已经开始发麻,可他似乎毫无知觉。
档案袋的口供和支票明晃晃摆在那里,向他示威。
沉默良久,经理埋着头,最终颤巍巍向前伸出一只布满泪水的手,放在档案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