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小棠的话让众人从庆幸中回过神来，当务之急应该先找出M20螺栓松动的原因。

秦宇当机立断道：“刘斌、赵五征，你俩继续带人检查二级火箭其余部位的螺栓，看有没有类似的松动迹象。其余人一块跟我回灯塔办公室核实数据，查找原因！”

众人再次行动起来。

尽管成功查出了异常射频信号的来源，但并没有解决实质性的问题，这枚二级火箭仍是带着隐患的。

秦宇、韦珅等人在办公室忙碌着，桌子上堆满了一摞又一摞厚重的数据资料。

又在反复回放二级火箭测试、整箭彩排和静态点火的监视器画面后，秦宇似乎发现了答案。

他将60帧的视频画面几乎是逐帧检查、放大，同时对比着传感器数据，寻找其中的破绽。

一个个数字、图像在脑海中不断拼凑，组成二级火箭点火时的影像，尾焰湍流如瀑布般喷射出去，箭体微微摇摆。

任何事物都有可能说谎，只有数字永远忠诚。

秦宇在这团杂乱无章的数字里，精确捕捉到了它的变化。

“第11条！”

秦宇猛地脱口而出道。

韦珅、谢小棠、郝杰等人纷纷围过来，好奇问：“什么第11条啊？”

刘俊懿对此颇有印象，试探道：

“去年对星二遥四火箭整改的时候，为了追赶进度，动推部、箭体部、航电部各提交了10条主要整改事项，其余一切从简。排在后面的，无论第11条还是第100条，统统省略……”

其余人也都记了起来，然后不约而同想到了一件事。

“当时，淡马锡通信公司给出的发射日期很紧迫，秦总说，只要不违反牛顿和爱因斯坦制定的基本物理规则，能把火箭射进轨道就行。因此只集中精力、在有限时间内解决最重要的10个问题，就算缝缝补补送上天也算成功。”

“动力推进部，将燃料残渣问题和推进剂贮箱的晃动问题，坚持要并列第10条。最终还是将贮箱晃动问题作为第11条，简单处理了，只在一级火箭安装防浪板……”

秦宇点了点头，“这一次，星火三号的贮箱晃动问题，就是导致M20螺栓松动、脱落的罪魁祸首，咱们之前陷入了一个思维上的舒适区！”

他走到黑板前，拿粉笔画了一个星火二号的模型图，

“之前发射星火二号，为了考虑‘加减法’，尽可能的保留二级火箭运载力，就没焊接防浪板，当时也算抱有一丝侥幸心理吧。”

“但在星二成功上天后，火箭并没出问题，大家就想当然的以为贮箱不装防浪板也行，觉得燃料晃动问题是杞人忧天了。”

“事实上，星二的二级火箭推力小得可怜，装的那点燃料确实晃动不出幺蛾子，因此之前那种做法没错。”

“但这样的理念被延伸到星火三号，就行不通了……”

说着话，秦宇画出了星火三号的模型图，与旁边的星二相比，它简直是庞然大物，

“当二级火箭进入太空、推进剂不断燃烧时，贮箱同样也在排空，就像厕所的冲水马桶一样。”

“随着推进剂越来越少，供它们晃动的空间也在扩大、晃动幅度也在增加……一颗螺丝钉在1m3的罐子，跟在50m3的罐子内，所产生的颠簸力量，是截然不同的。”

“因此，燃料在贮箱内的晃动问题，并非杞人忧天，之前被当做第11条简单处理的整改事项，现在成了我们的头号难题！”

又过了会儿，刘斌和赵五征过来汇报情况，在二级火箭的其它结构处，同样发现了螺栓松动迹象，后续应该还会有收获。

韦珅说：“看来确实是二级贮箱的燃料晃动问题，导致的螺栓松动。一颗螺丝脱落可以猜测成没拧紧，但这么多的类似情况，就只有这种解释了。”

谢小棠好奇道：“那为什么现在才发现螺栓问题呢？前几次的测试，居然都被二级火箭蒙混过关了，差点酿成大事故！”

秦宇分析说：“相比星火二号，星三使用了更稳定可靠的M20螺栓，这次出现异常射频信号的螺栓，大概也是在连续经历几次测试后，才逐渐松动、脱落下来的。”

刘俊懿听完，心有余悸，

“感觉咱们真是冥冥中有福星保佑啊，若是这枚M20螺栓从二级测试、整箭彩排到静态点火，全都坚持下来，咱们压根没机会发现啊。它要这么松松垮垮的跟着飞上天，迟早要掉，咱们可就倒大霉了！”

秦宇点了点头。

韦珅、刘斌、赵五征仨人也都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前几天还觉得，这火箭马上要发射起飞了，偏偏出故障，真是扫兴。现在我认为啊，M20螺栓掉的太及时了，就该这个时候掉下来！”

秦宇道：“一个已知的问题，第11条、由燃料贮箱晃动产生的振荡，差点摧毁咱们的星火三号。我觉得咱们以后再听取意见，应该由前10条增加到前11条，引以为戒！”

刘俊懿非常支持，“以后年底评选10大优秀员工什么的，也改评选11大优秀员工得了，必须要把11这个数字，变成咱们的企业文化，让每名员工刻在基因里。”

几位高管全都记住了，“以后部门里再有提交上来的风险隐患，我们都多看一条，前11条一定亲自过问……”

异常射频信号的来源找到了、M20螺栓松动脱落的原因也找到了，接下来就该集思广益，商讨解决办法了。

“眼下的情况，就没必要考虑‘加减法’的问题了，先尽可能保证火箭的安全性，再考虑运载能力！”

秦宇抱肩分析道：“星火三号在200公里的LEO近地轨道，额定运载能力是5.3吨，而马来国的卫星只有2.8吨。也就是说，即使临时增加防浪板，二级火箭的运载能力仍是充足的。”

韦珅说：“但是从靖北火箭制造基地，让鲁喆重新焊接带防浪板的贮箱送来，肯定来不及了。光焊接就得花费不少时间，这不现实……”

秦宇看一眼墙上的钟表，嗯了声，“时间确实所剩不多了，对于解决二级贮箱晃动的问题，谁有别的想法？”

二级火箭的活门橡胶和蓄压器已经浸泡在常规推进剂里，长达95个小时，即将超过96小时的理想时间段。

在接下来的第96~第144小时内，他们仍有两天的宝贵时间，来解决这项棘手问题、并点火发射，而这段时间并非绝对意义上的安全，

144小时是合格的活门橡胶与蓄压器的浸泡极限，但不一定每个零件都如此规范。

郝杰说：“咱们只能就地取材了，要不把岸上星二火箭的一级防浪板，拆几块焊在咱们的星三上？”

谢小棠翻白眼道：“郝主管，你这就叫病急乱投医了啊，星二的一级贮箱防浪板是挺大，但也货不对码呀！”

郝杰琢磨着说：“那要不，再找找岛上有没有能用的铝材，临时切割几块当防浪板？”

刘斌灵光一闪，提议道：“岛上还有几枚前几次火箭发射的残骸，仔细找找，或许能翻出几块将就用的防浪板呢，把它们拼到一起？”

谢小棠打击道：“刘哥，你这主意更不靠谱，那些火箭残骸的防浪板，结构稳定性都难以保障。你如果想把两块焊作一块使用，估计几十吨的燃料一拍就碎了！”

一群人陷入了沉默，各自搜肠刮肚，思索着还有什么办法能解决二级火箭的晃动问题。

冥思苦想间，一直充当背景板的学渣刘俊懿，弱弱举起了手，嘀咕说：

“我有一个听起来so……nice的主意，你们有没有兴趣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