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扈家庄,扈荣的书房中。
听扈成详详细细地说完他此次去水泊梁山的全部经过,包括江鸿飞跟扈家硬要扈三娘去当自己妾室,扈荣的脸色变得铁青,却又敢怒而不敢言。
挣扎了很长时间,扈荣才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地问:“水泊梁山的军事力量真有那么强?会不会是你中了他疑兵之计?”
扈成苦笑:“我亦希望是我被骗了,可就算是我被骗了,杜兴及那些江湖豪杰、好汉总不能全都被骗了罢?当时,近百双眼睛皆看到了水泊梁山有上万带甲炼气士,仅马军便有四军,其头领分别是豹子头林冲、九纹龙史进、拔天力士唐斌以及青面兽杨志。”
扈成说的这四个马军头领,如今在江湖上全都名气不小,也经常在附近替天行道,肯定不会是假的,由此来看,水泊梁山所展示的军事力量,多半不是假的。
“水泊梁山的精盐真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他家在哪收上来的这么多低价好盐?会不会是在哪抢了一批无本的,只你们看到的这些,卖光了就没了?”扈荣问。
“江衍如今在江湖上甚么地位?哪会说令他名誉扫地之言,教他从江湖魁首沦为江湖笑柄?”扈成说。
扈荣一想也是,除非江鸿飞在江湖上没有这么高的地位,所以他又问:“江衍在江湖上真能一呼百应?方腊、田虎、王庆及众多江湖豪杰、好汉皆卖江衍面子?”
“方腊派来得是他嫡亲叔叔方垕,田虎派来得是他嫡亲弟弟田豹,皆带了亲笔信及礼物,王庆是亲自来的,还教江衍捣了一拳,屁都不敢放。”扈成说。
“江衍为何要打王庆?”扈荣问。
“许是有甚么个人恩怨,我听王庆说‘要不恁再打小弟几拳消消气’,可江衍没打,过后我听人说江衍是王庆结义兄长,此言非虚,之后若不是有江衍护着王庆,以王庆现今之势,哪能获得那么许多食盐市场?方腊、田虎亦是这般,江衍偏袒他们严重,不然各家定然能多分不少食盐市场。”扈成说。
“江衍那是怕朝廷只围剿他一家疲于应对,才想扶起几個跟他一样扎眼的,教朝廷少注意他。”扈荣说。
“那些盐商亦是这般猜的,故皆看出江衍不公了,却无人说甚么,毕竟大家只是生意人,即便偶尔动个刀枪,亦是为了自保,不会真像他几家这样,敢明目张胆跟朝廷干。”扈成说。
扈荣点点头:“跟他们这些强人做生意赚灵钱倒也无所谓,可为此污了清白之身,就不值当了。”
这回扈成没接扈荣的话,显然不认可扈荣说的。
扈荣察觉到了儿子态度上发生的变化。
想一想扈家如今艰难的处境,扈荣也理解儿子的态度上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变化。
沉默了一会,扈荣又问:“那精盐真的只有三十文一斤?”
“若我扈家与祝家彻底断绝了关系,定然能拿到这个价格。”扈成说。
“现今已然不是价格的问题了,而是江衍给我扈家哪块食盐市场?若是给我扈家一块交通便利、人口还多的食盐市场,几乎就跟给我扈家钱一般,李家便是这般。”扈成又说。
说到这里,扈成一脸不堪回首地回忆道:“参会那么多豪杰、好汉,独我扈家连块弹丸大的食盐市场都没捞到,旁人皆收获满满,面对那些人嘲笑的目光及言语,我当时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糊涂!大丈夫当能屈能伸!”扈荣教育道。
“父亲不知,我个人荣辱,倒也无妨,怕只怕,你我父子若是再抉择错,便误了满门。江衍能有今日,不知灭了多少豪门大户,岂能差我扈家一门?”
扈成知道他得说几句重话点醒还没看清现实的父亲了。
扈荣心中一凛!
其实他已经意识到了儿子所说的不是危言耸听。
事实上,他当初之所以选择与祝家庄结盟,也是因为怕扈家的人上公审台。
可扈荣又有些不甘心,这都快老了,却将这清白之身给污了,并且还要搭上一双儿女的清白。
犹豫再三,扈荣问扈成:“李应不也是在两边下注?为何他李家庄可以,我扈家庄就不可以?”
扈成知道父亲还想左右逢源两不得罪,所以才故意提出来李应这茬,企图说服他,继续两边下注。
扈成清楚这是父亲几十年的生活阅历总结出来的成功经验,这套成功的经验使得扈家庄几十年屹立不倒,因此父亲还是倾向于用这套成功的经验来解决这次的问题。
扈成并没有因为父亲的顽固而恼怒,他相信只要自己能说明白,以父亲的智慧,肯定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李叔公没投水泊梁山,他只是将自家的田地全都送给江衍了,将来他家的田地多半会分给他庄上的佃户,这样一来,他家与水泊梁山之间便没有了直接矛盾。”
“李叔公也没跟祝家联姻,而是恪守一个进退自如的距离。”
“在我看来,与其说,李叔公是两边下注,倒不如说,是两边都不下注。”
听了扈成耐心地分析,扈荣也意识到,李应确实是两不相帮,始终保持中立,为此,甚至不惜得罪祝家,及给水泊梁山三分之一的财富,这跟他两边都想捞好处、什么都不想付出、谁都不想得罪的做法有着本质的不同。
想到江鸿飞给李家做了补偿,使李家不亏反而会赚上一大笔,扈荣问:“那我扈家也学李家,两不相帮,保持中立,可行?”
扈成不答反问:“父亲准备跟祝家退亲?”
“这……”
扈荣迟疑了!
倒不是说,扈荣舍不得这门亲事。
而是,他扈家要是在这个时候跟祝家退亲,祝家的人又不是傻子,哪能不知道他扈家这是要背叛祝家了?
这样一来,搞不好祝家庄先一不做二不休火并了他扈家庄。
而若是他扈家不在这个时候跟祝家退亲?
那让江鸿飞怎么相信他扈家会保持中立?
这个选择,本身就是一个死结,甚至可以说就是一条死路。
沉默了很久,扈荣问:“祝家庄加上我扈家庄真无半点取胜之机?”
扈成没有正面回答扈荣的话,而是说:“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
虽然扈成没有明说,但扈荣哪能不知道这几句话后面便是:“吾以此观之,胜负见矣。”
再想想,现在水泊梁山和祝家庄还没开战,江鸿飞就将密探派进他们三家了,更是已经令李家庄做出了两不相帮的决定,令他扈家庄摇摆不定,基本上已经瓦解了他们三庄之间的联盟。
在这种情况下,别说水泊梁山有着压倒性的军事力量,就算没有,祝家庄只怕也是败局已定。
想到祝朝奉也算是英雄一世,结果举家一战,还没开打,就已经注定了必败的结局,扈荣唏嘘不已!
可再一想到,自家这一步要是走差了,他的下场只怕也不会比祝朝奉强到哪去,扈荣哪还有心情替自己的义兄操心?
将此事从头到尾捋了好几遍,跟扈成一样,扈荣也找不到别的出路。
最终,扈荣只能弱弱地问上一句:“江衍要你妹妹做妾室这事……真不能商量?”
扈成摇摇头:“我实在想不到还有旁的路可走。”
扈成深吸了一口气,不无自责地说:“我家之前做得太错了,现今不交这投名状,教江衍如何能信我扈家庄投诚的诚意?”
扈成又说:“且江衍现今这身份,既然开口了,便很难再收回去了。”
扈荣也知道,混江湖的人,有些将脸面看得比天都大,所以扈成的猜测不无可能。
迟疑了一下,扈成看向还在院中勤练武技、神通的扈三娘,悠悠地说道:“我若是没猜错,江衍要妹妹,未尝没有教训一下不知天高地厚的妹妹的意思,恁地,便更难教江衍改变主意了。”
听扈成这么说,扈荣不无担心道:“那你妹妹嫁过去,该不会受苦罢?”
“不会。我打听过了,江衍对自家妾室极好,他家里也和睦得紧,几个妾室都不是刻薄之人,再者说,妹妹这一身武技、神通亦不是假的,哪能受苦?”扈成说。
“还有一桩好处,江衍虽然妾室不少,却始终没立正室,若妹妹能讨得江衍欢心,说不准能成为江衍的正室。”扈成又说。
“便是当上了江衍的正室又能如何?亦不过是一强人夫人耳。”扈荣兴致不高道。
谁想,扈成却摇摇头:“莪与父亲看法不同。”
“哦?你有甚么高见?”扈荣问。
“我观江衍这行事风格,志向定然不小,亦像是个成大事的,说不准,妹妹嫁过去,乃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扈成说。
“你的意思是……江衍或可成大事?”扈荣指了指天。
扈成点点头:
“这几年我走南闯北所见,我大宋在繁荣的背后,实则积存了诸多问题,已有败落之象,江衍、方腊、田虎之辈出现,便是佐证,若是太平盛世,哪里会容这些强人成气候,纵然出现,只怕也很快就被剿灭了。”
“可你再看现今,江衍明显气焰已成,朝廷却不敢派大军前来围剿。那方腊的摩尼教,更是教人造反的教,朝廷亦不敢禁。还有那田虎,已在传自己乃龙子,又传灭宋者必出龙虎交汇之处,朝廷又奈他何了?”
“我家就在梁山泊这里住,比谁都清楚,江衍在这一左一右威望有多高,他若登高一呼,必从者云集,一二月之内,只怕便能聚集数十万之众。”
“再看江衍手下,有文有武,四梁八柱俱全。现今,江衍手上又有了一条无尽财路。水泊梁山之势必定会越来越大。”
说到这里,扈成看向扈荣,目光灼灼地说:“这些还不是我最看中他之处。”
“那你最看重他甚么?”扈荣问。
“我最看中的是,他做事极有章法,不急不躁。”
觉得这么说有点太笼统了,他父亲可能理解不了,扈成又进一步解释道:“方腊的人,田虎的人,包括那个王庆,我都见到了,亦听说过他们的事,给我的感觉,他三家做事皆特别急躁,恨不得一下子便推翻大宋,夺了赵家的江山社稷,可实力在他三家之上的水泊梁山,却始终是稳扎稳打,一点都不冒进。”
扈成不说,扈荣还没注意到。
听扈成这么一说,扈荣也有差不多的感觉。
扈成畅想道:“若江衍真能成大事,妹妹又能成为江衍正妻,那我扈家……”
扈荣打断扈成的美梦:“你妹妹甚么性子,你还不清楚?即便江衍能成就大事,她多半也……唉~!算了,现今说这些有甚么用?我家哪还有选择的余地,走一步算一步罢。”
虽然不想走这一步,可是真的已经无路可走的扈荣,还是说出:“去将你妹妹叫来罢。”
扈成出去后不久,就将扈三娘给叫了进来。
脸上还有香汗的扈三娘,一进来,就问:“爹,恁找奴家作甚?”
扈荣看着这个他从小就很疼爱的女儿,真是有些说不出口让她嫁给一个强人头子当妾室这种事。
可为了扈家一家老小的性命,扈荣还是让扈成将他此行的经历再跟扈三娘说了一遍。
原本扈三娘还听得津津有味,对那英雄大会还有点向往,想着要是能去看看应该挺有意思的。
不想,扈三娘听着听着,就听到,扈成委婉地说出,因为她叫嚣着要捉了江鸿飞,江鸿飞硬要她做妾室,扈家若是敢不答应,就灭扈家满门。
扈三娘柳眉一竖:“怕他作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扈成摇摇头:“妹妹想得太简单了,我亲自去看了,就算我三家及另外几家小村寨精诚团结、同舟共济亦不是他水泊梁山的对手,更何况,我们中还出了想投水泊梁山的及打定了主意两不相帮的。”
扈三娘义愤填膺道:“谁要投敌?谁又要袖手旁观?”
扈成有点难以启齿。
倒是扈荣,还算有担当地说:“要投敌的是我扈家,要袖手旁观的是李家,祝家败定了,这回你满意了?”
“这……”
一时之间,扈三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扈荣把心一硬,说道:“为父已然决定了,将你嫁给江寨主,作为我扈家投水泊梁山的诚意,你收拾收拾,明早便由你哥哥送去水泊梁山,与江寨主完婚。”
也不知是无颜见扈三娘,还是怕他自己会因为心软而做出害了整个扈家的决定,总之,将这番话说完,扈荣就逃也似的离开了自己的书房。
原地只剩下准备善后的扈成和一脸不知所措的扈三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