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0章 旧时客

“咦，你们认识？”

“高淼禅师？这是什么意思，木头，你不是叫高兵吗？还有，你以前还当过和尚？”

柯禾一头雾水，抬眼瞧了瞧李阳，又转身看了看高淼。

高淼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

“算是故交。”李阳眼神复杂的看着高淼，语气平淡。

此时的高淼已经褪去僧衣，换上了一身简单的蓝白格子t恤，头上的戒疤也已经消失，留着几厘米长的寸头，整个人看起来干净清爽，只是再无曾经五台梵院的佛子禅师那样出尘剔透。

“真君，好久不见。”

高淼勉强扯出一个笑脸，抬头看向李阳，只是扭曲的表情包看起来似哭似笑。

“小卓玛……她现在怎么样？”

“还不错，三个月前我正式将他收入门下，已经突破先天，现在正在白云山闭关苦修。”

“那就好，那就好……”

高淼说完，又低下了头，三人之间顿时陷入一种微妙的尴尬。

柯禾左瞧瞧右看看，就是再迟钝也意识到自己这个朋友跟脚似乎不简单了。

不待多久，柯禾一把锁住了高淼的头，银牙紧咬：“说，高兵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你不说你是当兵退伍吗？怎么就当上和尚了？还有，你又怎么认识我哥还有‘梵心仙子’的？”

柯禾凶巴巴一连串的逼问只让高淼面上无比苦涩，他今日本不想来凑这个热闹的，被柯禾烦的实在受不了才陪着过来，没想到却正好被李阳撞到，叫破本来身份。

好不容易把柯禾扒拉开，高淼苦笑一声，对着柯禾，同样也是对着李阳道：“这其中的事情……很复杂，而且码头这边人太多了，真君，不如我们到其他地方细谈如何？

李阳沉吟片刻后点点头：“故友相邀，自然是荣幸之至。”

已经是五月，琼州作为海岛，天气已经极为酷热，山钦湾火球一样的烈日照的人简直提不起精神来。

又因为大洲岛轮船到岸的事情，附近的琼州居民都跟着媒体记者跑过去凑热闹了，是以山钦湾现在的街道上几乎空无一人，正在营业的商家也寥寥无几。

不过好在三人都不是凡人，脚力极快，不多时便找到了一家茶店，点了三杯鹧鸪茶，坐在一桌。

店主是一个眼神不太好的阿婆，也没有认出几人，热情的踩着小脚抬上一壶茶水。

鹧鸪茶又叫‘山苦茶’，是琼州岛特有的一种野生大叶茶，叶片椭圆，背面有淡黄色绒毛，茶汤淡黄微苦，是岛上居民清热解暑的良方。

茶叶只是寻常茶叶，李阳轻抿一口，只觉口中先是一阵苦涩，再慢慢整个口腔都是山中草药的清香。

柯禾喝不惯这种茶水，叫阿婆加了两勺冷蜂蜜，喝了两口就推在一边，托着脸打量两人。

李阳一边喝茶，也在一边打量着两人。

刚刚一路走来，柯禾已经将高淼的近况跟他大概说了一遍。

他现在的名字叫做高兵，是琼州三亚的外卖员，柯禾自从修成先天后就从丫髻山元君观中出来，被派到琼州特异局，一次出局里任务时候偶然认识高淼，一聊天，发现自己竟然有对方的微信好友。

只能说是机缘巧合，灵气刚刚复苏的时候，高淼在被蟆颐白尸抓伤，曾经在白云山小住过一段时间，那时柯禾的母亲李大娘也在山上，给高淼还有柯禾拉过微信，

时隔多年，柯禾也只记得李大娘当时跟她说的是一个兵哥哥，其他情况一概不知，高淼也不想往事重提，索性化名高兵，两人日常接触，慢慢的竟然看对了眼，

“十年之前，你就一直嚷嚷着要还俗，没想到你还真的还俗了……”

一杯茶尽，李阳缓缓放下茶杯，平静的望着高淼：“所以，现在的生活状态，就是你想要的吗？”

高淼闻言一顿，随后苦笑道：“谈不上想不想，只是目前这种生活状态，更加适合我吧。”

“可以跟我说说原因吗？难道还是因为当年小卓玛的事情？”

高淼摇摇头：“也是，也不是，况且十年过去，我早就想开了……”

“那种情况下，以我的修为实力，无论我如何尝试都无法两全……特殊的只是真君你，错误的不是我。”

说道此处，高淼苦笑道：“就是再来一次，在当时我的情况下，我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

李阳听懂了高淼的言外之意，也不说话，深邃幽黑的眼眸只是盯着他。

良久，高淼低着头摇晃杯中的淡黄茶水，终于吐出了下一段话，

“李真君，我见到它了，无名，现在的琼州特异局分局副局长。”

李阳手上茶杯一顿。

柯禾则是面色大惊，出声道：“无名？高兵……不是，高淼你还认识我们琼州特异局的老大？”

高淼没有说话，平静的点点头后又埋下头去，看不清面上的表情。

他没有回答柯禾的疑问，仍旧埋头自顾自的说着。

“李真君，你说，一个人如果做了一件十恶不赦的恶事，又做了一百件好事，那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如果一个人做了一百件好事，又做了一件十恶不赦的恶事，那他又是好人还是坏人？”

李阳的瞳孔微微一缩：“你，都知道了？”

“嗯。”

高淼点点头，眼神有些落寞。

“所以，你在怪道盟或者特异局吗？”

高淼摇摇头：“没有，而且，我也没有资格怪他们。”

“只是觉得，我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那你还会回到五台山吗？”

“现在五台山发展不错，五台梵院也有不少先天高僧镇场，我并不是不可替代的……”

高淼惨惨一笑，随后抬头看向码头的方向。

那里，人潮如海，浩荡喧嚣的迎接着华国的新晋数十位先天。

“所以，我现在的状态就很好，现在华国的先天修士正如雨后春笋出现，一片欣欣向荣，已经不再需要我区区一个先天的力量……”

李阳没有再说话，也不想再说些什么。

他从高淼的语气已经读出了很多东西，也不想用家国大义捆绑高淼。

“好。”

说不上是遗憾还是失望，李阳喝完了最后一杯茶，缓步离去。

直到李阳走去很久之后，柯禾才勉强消化掉两人如同天书一般的聊天内容。

满腔疑问的柯禾刚要询问个究竟，一回头，小茶馆中的高淼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

粤东，二沙岛。

作为粤东最神秘的富人区之一，二沙岛这座位于广州区的珠江江心岛进出豪车陡然多起来。

二沙岛在灵气复苏之后两年便由徐家收购，在其管理之下，二沙岛便实际进入秘密封闭状态，禁止国内外各种媒体进入。

在二沙岛最高的高楼，徐一禾一席拖地长裙靠在桌上，慵懒的摇晃着杯中红酒，迷离的眼神透过落地窗户俯瞰着二沙岛以及整个广州。

和十年前相比，徐一禾虽然面貌仍旧清丽，但是浓妆艳抹珠光宝气间再无少女模样。

“吱呀”

包厢大门被慢慢打开，进来一个风姿绰约的少妇，看见面上酡红的徐一禾，眉头一皱：

“一禾，你有几日没有炼剑了？”

徐一禾摇晃着酒杯，杯中红酒被灯光折射在脸上，成一抹妖艳的波光瑰红：

“不清楚，一天？两天？还是一个月？谁知道呢……”

徐母见状，再也忍不住一把上前夺走徐一禾手中的酒杯：“不是一个月，是两个月零八天！”

“两个月零八天，你一次没有踏入练功室！”

徐母凤目圆睁：“那柄了家族三分之一积蓄，找道盟齐魁首炼制的‘碧淼剑’，在三楼练功室都快生锈了”

音调陡然拔高，然后又慢慢降了下来，徐母摇摇头，

“一禾，你太让我失望了……”

“失望吗？呵呵呵……”

徐一禾轻笑一声，也不在意被徐母抢走的酒杯，只摇摇晃晃的踩着高跟鞋又到酒柜给自己倒了一杯。

徐母同样跟了过来，一脸怒其不争：

“一禾，自从几年前突破先天之后你就停了下来，但你要知道，今时不同往日，先天高手很快不再尊贵唯一，不再具有话语权，也不会再让付，王，齐，周几家家主信服归顺，俯首帖耳。”

“现在的徐家，一个先天已经镇不住场子了！”

不知不觉中，徐母的音调又拔高了几个度。

徐一禾静静的听着，目光却迷离没有聚焦，透过落地窗看向二沙岛还有广州的夜景。

直到过了很久，徐一禾突然问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妈，听说大洲岛那边，那个家伙真的拜真君为师了，修的还是什么……雷法？”

徐母愣神了片刻，随后淡淡的点点头。

“嗯。”

“嗯。”徐一禾同样点点头：

母女之间突然沉默了下去，整个包厢中只有徐一禾手中高脚杯摇晃的声音。

没有什么情绪，也没有什么波动，更谈不上后悔，徐一禾只是感觉自己的心脏在一个劲的颤动。

她只是没有想到，那个一无所有像是垂死之人在病床上的人，真的可以再站起来，而且站的那么高，那么远。

十年时间，理应会忘记很多事。

可时光匆匆，却总有它带不走的东西。

徐母面色阴晴不定，一字一顿，冷冷出声：

“一禾，不要再想那些了，我们现在需要防范的，是他会不会借助白云道院或者真君弟子的身份向我们报复，我已经联合周家，付家控制好社会舆论……”

徐母还没说完，就被徐一禾挥挥手打断了，

“妈，不用了，放心，他不会报复我们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小人发迹会想着衣锦还乡，睚眦必报，人心难料，你怎么知道？”

徐一禾面色酡红的摇摇头：“可我就是知道。”

徐母的眼神顿时像鹰一般阴鸷：

“一禾，你醉了。”

“不，我没醉。”

徐一禾痴痴的笑着，随后摇摇头，捏着裙摆摇摇晃晃的走到了落地窗前。

“妈，我们二沙岛可以开一家奶茶店吗？我想喝……”

徐母闻言瞬间站了起来：“你疯了？二沙岛是什么地方？只有各个财阀的家主才可以进入，你开什么奶茶店？”

徐一禾没有说话，面色虽然依旧酡红，但是却已经平静了下来，望向窗外的五官精致的空洞着。

她现在是徐家唯一的先天，再徐家另一个先天出来之前，只要她坚持，就是家主也不会违背她。

“还说没醉，疯了，你真的是疯了！”

徐母夸张的摇摇头，随后按着酸痛的额头踩着高跟鞋小碎步走出了厢房。

“喷！”厢房大门被大力关上。

徐一禾知道，她的母亲妥协了。

徐一禾眼睛慢慢眯了起来，恍惚间像是又看到一个面相平凡的男孩的提着两杯奶茶，敲开自己的门。

“那应该是酸甜的，带着点冰凉……”

“原来……那已经是十年前了吗？”

痴痴的笑着，又幽幽的想着，

十分钟后，当徐一禾离开厢房时，面上的酡红已经消失。

那一晚，二沙岛的很多人都说徐家的女剑仙醉的很厉害。

但是后来的徐家没有承认，后来的徐母也没有承认，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先天高手是不会醉的，

至少，不会因为几瓶红酒而醉。

……

“东南荡魔”和“大洲岛帝流浆”的余波仍在继续，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道盟特异局白云山接连有弟子白日筑基的消息传出。

在东南荡魔之前，每一位先天高手的出现都是华国盛事，其所属道院或者道统要广邀四方道友，设宴庆贺，如今近乎井喷的先天高手突破速度一时之间让整个华国都反应不过来。

然而任凭先天修士蜂拥冒出，仍有几个名字一直是在热搜的榜首。

灵历十一年六月十一日，白云道院广邀华国修士，到山参加收徒大典。

在全国媒体直播前，王书桓，李灵儿，小卓玛，刘明，朱灵五人拜了天地君师，三清道祖，正式成为真君亲传弟子。

其间山姆炼金会，樱八咫乌，欧洲联盟，澳洲巫会……近乎有头有脸的国际修行联盟均在公共媒体发文庆贺，并由驻华使馆上山送来礼物，一时之间，王书桓，李灵儿无五人风头五两。

到了十月，大洲岛帝流浆的余波才渐渐平息，白云山和道盟的先天修士出现速度开始趋于正常值。

从灵历十一年二月到十月，八个月时间里，白云山新近先天共53名，道盟与特异局新晋先天83名，华国公开的先天修士至此突破双百之数。

然让人惋惜的是，华国到底没有出现新晋种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