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真美。”
“是啊。”
两个月多过去,王冬已经可以走路了。精神之海的伤基本也修复完成,再加上吃了不少固本培元的仙草,她的状态已经相当不错。
在霍雨浩的搀扶下,二人经常在谷内散步、赏花和聊天。人间仙境般的冰火两仪眼旁,时常出现二人依偎的身影。
二人有说不完的话。
然而,二人一直在聊这一世遇到的种种,很有默契的没有提起前世的死别。
“雨浩,你说你遇到了新的老师,她是个怎样的人?”
霍雨浩仰头思考片刻,他本想用几句话概括老师的特质,但这似乎并不容易。
“很神秘。”憋了许久,霍雨浩才憋出这三个字来。
“神秘?”
“嗯,老师她平时吊儿郎当、不修边幅、大大咧咧,但在精神力上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如果我与她同等境界,虽然精神力总量上我会超过她很多,但在精神力的细致操作上,我自愧不如,而且是远远不如。
“而且,老师制作魂导器的时候就像变了个人。那种专注到狂热的感觉,我只在轩梓文身上见过。
“不止如此,虽然没敢问年龄,但老师她应该是三十多岁。三十多岁的封号斗罗哪怕是在史莱克学院都能算得上绝对的天才了,但前世我却一直没听说过这个人。”
王冬轻轻靠在霍雨浩肩膀上,“那是因为你的选择无意之中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她突然想起碎成两半的雪豹头防御魂导器,本来放在口袋,但当时战局混乱,那个丑丑的雪豹头不知什么时候遗失了。
“你老师她给了我一件九级的防御魂导器,关键时刻她救了我一命。如果再见,帮我说声谢谢。”
霍雨浩笑了笑,取出一个饼干状的东西,塞到王冬手上。
王冬低头看去。
是那只雪豹头,不同的是,霍雨浩用蓝色的材料修补了中间的裂缝,接续上了两侧的核心法阵。那痕迹就像刀疤,让本来就丑的雪豹头看起来更丑了。
“我现在的精神力还不足以做九级的核心法阵,但把它修好还是手到擒来的。只是修好以后它的功效只有八级半,算不上九级了。
“说谢谢这种事,等以后有机会亲自跟她说吧。我相信,一定会再见的,我一直相信。”
霍雨浩握紧拳头,他确实相信,他只是有点担心,甚至有些害怕。这种无端的信任就像无根浮萍,他分不清是自信,还是自我安慰,任风一吹,这信任就散了。
那时就意味着要面对现实。
霍雨浩清楚的很,他太了解自己了,他也太会麻痹自己了。所以他分不清。
所以他必须要去日月。这是老师最后的嘱托,也是他自己心中所想。
只是他舍不得眼前人。
“雨浩。”
王冬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
“去吧。”
“嗯?”
“去日月帝国。”王冬神色认真,“既然你老师那时让你去,那肯定有要留给你的东西。你要自己去确认真相,而不是在这胡思乱想。”
“可是…”小霍又开始婆妈了。
“不许可是,你只是个三环,战争在即,没有实力如何自保?”
霍雨浩不说话了,王冬见状,却说起另一件事:
“那天,我燃烧精神之海时,我感觉被烧掉的不止那位海神的神识。还有什么别的东西被烧掉了,我很确定那部分不属于我,但跟我融合的很深。”
霍雨浩睁大眼睛,难道?
王冬继续说道:“正常来说,精神之海受损会影响记忆。但是那东西被烧掉以后,我感觉一些记忆正在一点点恢复。虽然仍很模糊,但我好像看到了昊天堡,很高很高的昊天堡,比我印象中高大得多,又好像看到了我的父母。”
莫非…
莫非王冬就是斗罗大陆的土著,是海神把女儿的部分神识寄生到王冬精神之海中,一直潜移默化地试图夺舍她?
同时,王冬还被编造了虚假的记忆掩盖原本的记忆。到最后,属于“王冬”的人格和记忆会和被蚕食殆尽,别什么东西便继承她的记忆,占据她的身体重生。
霍雨浩若有所思,这并非不可能,从结果倒推反而很合理。
只是,拥有同样的记忆,就是一个人吗?拥有记忆和经历过记忆真的一样吗?
撇开冗长拗口的哲学论辩,霍雨浩觉得不一样,一定不一样。
怎么可能一样?
所以牛天和泰坦哪怕在私下也称王冬为小冬,而不是别的什么。直到后来,他们知道被称为小冬的那个人不在了,他们才因此改口。
可笑的是,他曾经不认为有什么不对。
什么话梗在喉头,他低头看着身边人的侧脸。
“那是好事啊,等你想起来后,我陪你一起去找你的父母。”
“好。”
冰火两仪眼依旧烟斜雾横,四周寂静一片,只有某个小孩啃草叶发出的窸窸窣窣声。
也许是预感分别将至,王冬还是把那句话问了出来。
“从那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霍雨浩仍是沉默,他要怎么说?
告诉她我放弃了复仇,放弃了对同伴的承诺,放弃了求生欲,到最后秋儿献祭,斗罗位面一堆烂摊子,自己却心甘情愿地当一个傀儡?
然后直到以前最乐天派的小曹同学须发尽白、一脸沧桑地来提醒自己,自己才醒悟过来原来一直忘记了你?
怎么说的出口啊。
“我搞砸了一切。”霍雨浩的声音低不可闻,脑袋却比声音还低。
下一秒,他感觉自己沉入了温暖的怀抱里。
“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我不知道其他事情,我只知道,到黑暗的最后,你的声音切切实实地传达到了我的耳朵里。”
王冬的声音同样细若蚊呐。
霍雨浩没有再回应,那个瞬间,他想到以前,每次当自己沉溺在痛苦和恨意中时,那个把自己拉出深渊的人。
所有人都在说,你是某某的未来,你肩负着某某责任,你万年难遇,你注定天下无敌,你要救下水深火热的斗罗大陆,你要复兴破败的宗门,你要赢下一切。
只有她会说,一切以自己的身体为重,不要那么拼了。
她们的身影再次重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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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
抬头望去,原本难见天日的冰火两仪眼,如今已经可以看见星星点点的夜空了。
这两个月霍雨浩除了用冰火修炼魂力外,还用冰神刺吸收了不少七彩毒瘴的毒,导致顶上的毒素浓度肉眼可见的下降。
要不是幽幽阻止他,霍雨浩可能会把这吸干净。
山洞内。
霍雨浩为王冬盖上被子,正欲去做些离开前的最后准备,但一想到要分别,他还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决定把二人独处的时间拉长一些。
王冬却把被子一掀,身体往里挪了挪,痞里痞气地拍拍留出的空位,“晚上也别修炼了,不如在我这睡一晚吧。”
前一世,霍雨浩要去日月留学前的那个晚上,他曾臭不要脸地跳上王冬的床,那时他说过类似的话。
感受着王冬身上若隐若现的香气。在寂静之下,两人的呼吸和心跳都清晰可闻。
或许是为了缓解尴尬,王冬一把把被子盖在两人身上。
只是扇起的风平息后,气氛似乎更暧昧了。
王冬的脸颊有些发烫。
直到霍雨浩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雨浩。”
“嗯?”
霍雨浩转头看去,却正好撞上了王冬凑上来的唇瓣。
冰凉而又软糯。
一阵刺痛传来,霍雨浩抿到了丝丝点点的铁锈味。
“这是对你的惩罚。”
“曾经,去日月留学前,你承诺答应我三件事,其中一件是要一切以自己的身体为重,其他两件甚至没来得及说。”
王冬嗔怪的话语戛然而止。剩下的那句话不用说出来霍雨浩也知道。
你都没有做到。
她明明对自己说过,“记得你已经答应我了。无论多长时间,都不能忘记,知道吗?”
喂,霍雨浩啊霍雨浩,你忘的一干二净啊。
然而,王冬却展颜而笑。
“但是你还是找到我了,所以一笔勾销。”
“但作为补偿,你要再答应我三件事。”
“好好爱自己。”
“不要逞强。”
“不要忘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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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贝贝他们在此扎营已经过去快三个月了。
贝贝现在可是精气神充足的很,有了蓝银皇的情报,他就像一艘看见灯塔的船,身上总有说不完的干劲。
虽然无法让她的武魂也变成蓝银皇,那需要成为魂灵或魂环才行,但消除蓝银草中的邪恶气息,还是不难做到。
剩下的只需要帮助唐雅控制情绪和心中的恨意,等到找到蓝银皇便可。
“小周哇,还是没动静吗?”虽然不爱上课,但史莱克是有考核这种东西的。
非升即走啊。
树上,周思陈举着单筒魂导望远镜,目不转睛地盯着山谷的入口。
“没动静呢,谁换我去休息一下啊?”
“我换你吧。”萧萧举手道。
“慢着,有情况!”周思陈的声音很兴奋。
霍雨浩牵着王冬,小岚跟在身后,用极致之冰开路,从碧磷七绝花阵中走出。
霍雨浩半蹲在千古岚面前,帮他整理了一下衣裳道:“你就跟你师娘去史莱克学院,目前来看,那里对你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
小岚现在已经有五岁多孩子的模样了。深蓝色头发,面庞就像他本体一样,帅的高冷,也带着点稚气。
植物魂兽在冰火两仪眼的生长速度以十倍记,这三个月换算过来相当于两年多了。
霍雨浩都担心再放在这几天,这小子会长得高自己一个头。
“我还是想跟老师走。”孩子有些不开心。
“老师又不是不回来了,我会经常回来看你的。等我以后有实力保护你,就接你走好不好。”
“那好吧。”
远处,周思陈喊到:“他们出来了!诶,怎么还有个孩子?”
魂导望远镜中,霍雨浩瞬间回头,伸手遥遥指向众人扎营处。
小周赶忙抬手捂住目镜。
恢复精神力的小霍,岂会忽视你们那些不入流的跟踪?
“有人在观察我们。”霍雨浩抬手护住身后二人,精神探测全开。
精神力朝前方伸出,直线距离两千米内,分毫毕现。
“没事了,是贝贝他们。”霍雨浩收回探测,笑道。
“大师兄原来一直在这守着我们吗?”
“那肯定是不放心呗。咱们也该去打个招呼了。”
牛天泰坦二人,在谷内这么久,居然完全没提到这茬。
其实也不能怪他们,他们来的时候真没注意,走的时候才顺道过来见了一下贝贝。
于是,霍雨浩又和七怪见面了。
萧萧直接冲上来抱住了王冬,嚎啕大哭。唐雅也是抓住王冬的手,大眼睛在她浑身上下看了又看。
霍雨浩与众人点头致意,倒是周思陈很自来熟的打招呼道:
“霍哥厉害啊,孩子都这么大了。”
“你这不能记住别人名字嘛。”贝贝扶额。
“你的关注点在这?”徐三石无语道,“重点不是孩子吗?”
“各位,这是我的弟子,乃是十万年魂兽化形。希望各位能帮我在史莱克护他安全。”霍雨浩拱手。
“放心吧,我们早就当你是自家人了。有什么困难随时来找我们帮忙。”江楠楠抢先答应了,丝毫不在意十万年魂兽这个敏感身份。
“霍小兄弟不必客气,要不是你,我还真不知道怎么解决小雅的武魂问题呢。无论如何,你就是我贝贝的恩人。”贝贝就要给小霍行大礼,但是被小霍拉住了。
“放心好了,有我们保护,没人敢对他怎么样的。”徐三石笑道。
霍雨浩自然对这些前世队友放心的很,确实是一等一的好人。
“小雅老师,我真的没事。”王冬嘟嘟囔囔,脸都快给唐雅揉变形了。
唐雅也是美眸含泪,她听贝贝讲完了事情始末,对自己这位小师弟可是心疼的很。
不过应该叫小师妹了。
“不过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贝贝问霍雨浩道:“居然真的可以把这么重的伤治好。”
“正是唐门典籍中的冰火两仪眼。”王冬抢先回答。
“什么?那地方不是已经消失了吗?唐门传下来的书册中没有一本提到它的具体位置。”唐雅说道。
“因为万年前那位唐门先祖不愿意将其与人共享。”王冬回答。
“怎么会?”唐雅还想反驳,但得知了海神的那次神降后,她忽然觉得也不是不可能,“那唐门如今的破败,也在他的预料中吗?”
唐雅的心情明显低落了一些。
“小雅老师,你是为了复兴那个人的唐门,还是重建自己的家呢?”王冬安慰道,“没有必要为万年前的人影响信心呀。”
唐雅轻嗯一声,揉了揉王冬的脑袋。
贝贝拍了拍手,提议道:“好啦好啦,既然王冬安全归来,我们不如去天斗城搓一顿,顺便正式让小霍自我介绍,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
是夜,觥筹交错,喧闹欢腾,大家喝的都有点多了。
月光下,霍雨浩一个人坐上了离开的马车,他要前往月城,然后从那里进入日月帝国的国境。
去日月帝国并非什么冲动之举,霍雨浩在心里默默列着计划。
一是老师的嘱托,莫归曾说,让霍雨浩去她的实验室看看。霍雨浩也很好奇,她在实验室藏了什么宝贝。
二是自己的愿望,霍雨浩想尝试着去了解一下老师的过去。听起来没有什么意义,莫归与他的相处中也极少提及自己的过往,但冥冥之中,霍雨浩总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做。
三是日月帝国有许多自己需要拉拢的人才,早晚要把那些人坑蒙拐骗到传灵塔当差。
四是…
霍雨浩编不下去了,他怎么也想不到第四点,他的心和脑子都很乱。
身后,天斗城古朴的城墙渐渐模糊,像是被吞噬到黑暗里。
突然,城墙上亮起一道光,那是一双闪烁着蓝金色光芒的蝶翼,如同大海中的灯塔。
霍雨浩笑了。
他转过头,眼泪连成了线。
他本就是泪点低的人,但这却是他重生以来第一次落泪。
和他对坐的是一位老妇人,看起来颇有家资。她要回月城探亲,身边的大包小包几乎占满了一整个马车,许多还是霍雨浩帮忙抬上来的。
老妇人从皱纹中挤出关切的目光,带有安慰语气地问道:
“孩子,你怎么了?”
霍雨浩擦去泪水。
“我刚刚与她分别了。”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