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王眼睑微垂,幽幽轻叹:“是啊,连你都明白的道理,本王又岂会不知?京城与皇宫,本就是龙潭虎穴,来与不来,身不由己而已。”
听闻这话,白玉兰忽然有些同情他。
出身皇室贵胄,看似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其实不然。拿眼前这位恭王举个例子来说,明明是东周帝君的嫡子,文武全才,本该是皇位继承人的不二之选,怎奈上有东周帝长子、如今的东宫太子、他的大哥,下有晋王虎视眈眈……这皇位,他若有心争夺,势必是一场兄弟相残的血雨腥风……可若不争,他日无论是太子亦或是晋王,坐上龙椅之日,岂能留他性命?
且不说晋王,只太子此人的性情,白玉兰便笃定若太子继承大统将来必容不下其弟恭王。你看看她,可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太子先是设计,不惜给自己下毒,只为要她一个婢女的性命,或许也有牵连白家一网打尽之意。
一计不成,又施一计。
这不,她才刚被调来东宫,又是罚跪又是冷水又是马厩……如此睚眦必报,一旦得势将来又岂会放过恭王?白玉兰内心很清楚:太子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杀之而后快。
她和太子之间,早已势同水火,不死不休。
而她的背后,是整个白家!
也就是说,在白家还没有押注之前,太子自己已经将他这条路给堵死了。
沉思间,白玉兰问道:“王爷可有法子自保?”
恭王龙璟宸定定望着她,十分认真又问了一遍:“你信本王吗?”
这话……他刚才问过一次……
白玉兰脑中灵光一闪,忽然心领神会:这位爷问的不是她信不信,而是她要不要投靠他,加入他的阵营之中。
白家送三女入宫,本来就打算分别安插进东宫、晋王府和恭王府。白玉兰自然不会选太子,那就只剩下晋王和恭王,二者其一。
晋王……
恭王……
这赌注究竟该押在哪位皇子身上呢?
恭王明显在等她的答案,可她总感觉自己和这位爷八字犯冲,委实不太愿意与他拴在同一条船上啊!
白玉兰眨了眨眼,故作无知道:“信如何?不信又如何?”
恭王忽然重重咳了数声,远处正刷马的李安闻声要过来,被他抬手制止,笑骂:“鬼灵精!你这半点不肯吃亏的性子倒和幼年时一般无二。”
幼年时……
幼年时的白玉兰,并非是她。
白玉兰唯恐恭王看出端倪,佯装镇定道:“奴婢脑子比较笨,怕会错了王爷的意思,不如王爷给奴婢解释一下,可好?”
本以为这位爷不会回她,没想到他竟直言不讳回道:“适才已与你言明,你信,本王便与你联手,为白将军洗刷冤屈倘若你不信本王……”
“怎样?”
“本王只好奏请父皇,将你纳入府中,护在羽翼之下,保你一世平安。无论用什么手段,绝对不允许你站在本王的敌对立场。”
这也太霸道了!
白玉兰嘴角抽了抽,笑得有些僵硬道:“王爷,请恕奴婢多嘴问一句,似我这般的罪臣之女入了掖庭,不是只能等着皇上将我赏给某位皇子,或者直接纳入后宫吗?王爷就这么有把握,皇上一定会准你所请?”
恭王自信一笑道:“你信本王吗?”
白玉兰无语扶额……我信你个大头鬼……堂堂王爷就不能给个准话吗?非要玩文字游戏让她猜?
“好吧,那换个问题。”
“嗯?”
“敢问王爷一不参政,二无兵权,三在京中无人脉,如何替家父洗刷冤屈,又如何护我周全?”
“你以为本王今日为何会冒险来此?”
白玉兰朝地上的食盒努了努嘴,道:“很明显,王爷大约怕我饿死,特意好心来给我送饭。”
恭王摇了摇头,“错,送饭只是顺便,本王来此的目的是为了与你达成共识,且要你替本王做一件事。”
切,原来和晋王一样都是有目的,想利用她!白玉兰心底对这位爷的好感忽然又降低三分。
“我一个奴婢能做什么事?”
“东宫藏着一本账册,上面详细记录了这些年太子贿赂朝中重臣的钱财数额,一笔笔,哪年哪月哪日,十分清楚……”
白玉兰双眼一亮:“藏在何处?”
恭王摇头道:“本王数次派人潜入东宫,皆未能搜出账册藏于何处。”
白玉兰沉思起来,道:“王爷都搜不到,如何确认我能查得到?”
“不必你亲自去寻,只要你亲口将这个消息透漏给一个人。想来他定会比我们更着急,想要得到这本账册。”
“晋王?”白玉兰灵光一闪。
“孺子可教也。”恭王含笑点头。
真阴险!白玉兰心里暗骂,龙氏三兄弟,没一个好东西!一个比一个城府深,手段狠。
太子心胸狭隘睚眦必报,晋王好色成性野心勃勃,这位爷利用她给自家兄弟挖坑,笑里藏刀,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若真选了这位,以后必定得加倍小心谨慎才行。
“这等小事王爷随便找个人,去晋王面前透个信就行,何必让我去说?”
“非你不可。”
“为什么?”
“你若不信大可一试,便知真假。”恭王起身道:“本王该走了。”
“哦,恭送王爷。”
“本王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
“什么问题?”
“你信本王吗?”
这句话,是恭王第三次问她。
白玉兰凝眉沉吟片刻,咬咬牙,一狠心,这才重重点了点头,如立誓般道:“我信!”
“好!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他抬起一只修长的手掌,冲她扬了扬。她立马举起小手,拍了上去。
二人当场击掌为誓。
恭王临走前只留下一句:“本王答应你,定会还白将军清白。”
夜幕早已降临。
两道黑影,如清风般翻墙而出,未曾惊动宫廷侍卫。白玉兰却微微有些诧异,这位爷主仆的轻功可真不错,对东宫守卫似乎也了如指掌一般,指不定这森严的东宫里就有恭王的眼线,否则又如何能这般来去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