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蕃来的突然，不仅出乎大唐的预料，说不得吐蕃自己也很意外。

毕竟吐蕃的军队来的很仓促，还多是原本的吐谷浑部众。

契苾何力猜测道：“领兵而来的钦陵虽是以讨伐慕容诺曷钵的名义出兵，但大约是为了赞婆而来！”

“而他之所以不以赞婆为名，估计还是想着将赞婆带回吐蕃。”

李弘认可了契苾何力的判断，正因为想要救回赞婆，才不能带着赞婆的旗号。

李弘补充道：“吐蕃人既已知道赞婆在我朝这里，非但不想着遣使认错，还想要出兵胁迫……其心可诛！”

“国公可想要怎么利用赞婆了吗？”

此次，赞婆被当作筹码随军带来了。

契苾何力摇了摇头，道：“具体如何使用，还得等到了凉州再说。”

将一干情况介绍给太子后，契苾何力便离开了车驾，临走时，他还不忘提醒李弘——“殿下莫忘宽二圣之心。”

契苾何力对于太子还是很有好感的，倒不是因为他的儿子契苾明在东宫担任属官，而是自从长安出发至今，太子从来没有给他添过什么麻烦。只要太子继续维持现状，听从安排，不插手军事指挥，他自有保护太子周全的把握。

在契苾何力离开后，苏玉儿磨墨，李弘提笔写下奏疏。

也算是一种别样的红袖添香了。

长安。

当这吐蕃陈兵边境的军报传到长安，正如契苾何力所预料到的，大唐君臣们在愤怒之余，都不约而同地考虑到一个问题——要不要把太子叫回来。

在过去这几年，被吐蕃打到躲进凉州的慕容诺曷钵如惊弓之鸟，屡屡上表请求率部继续内迁。

但在大唐君臣看来，吐蕃一直没有敢朝凉州用过兵，明面上也是一副恭敬的样子，一直不许慕容诺曷钵内迁的请求。

在大唐君臣的印象之中，吐蕃虽然野心勃勃，但顶多觊觎一下西域，至于陇西的凉州、鄯州方向，大唐不打他们就不错了，他们也敢向大唐出兵？

然而现在，第一批准备进攻吐蕃的唐军还没抵达凉州和鄯州，吐蕃竟然率先出兵了。

我都还没想着立刻去打你，你竟然已经想着来打我了？

倒反天罡了属于是！

这出乎意料之事打乱了皇帝的部属。

在他的计划中，太子只需要去凉州转上一圈，告诉陇右的百姓和青海的原吐谷浑部众，你们的皇帝（天可汗）没有忘记你们……

然后，代表他而去的太子就算不回来也只是坐镇凉州后方。

但谁成想，凉州竟成前线了。

对于是否诏回太子，群臣意见不一，各有各的说法——你说君子不立于围墙之前，我回太子代圣人巡守……

但无论何种理由，在长安城的君臣看来，凉州对于太子来说风险极大。

皇帝也很纠结，就在群臣意见不一之时，太子的《请巡凉州如旧》奏疏及时到来了。

——臣闻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今吐蕃无礼，妄动刀兵，旧有吐谷浑部众，亦陛下子民也，苦吐蕃久矣……今有精兵良将，岂可示敌以弱？当率正义之师，复未绝之国！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况吐蕃小丑乎……

李治看完，当即不再提诏回太子之事了。

只在心中暗想：“这竖子奏疏上说的这么好听，指不定是契苾何力教的，等弘儿回来，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一通。”

随后，李治宣布道：“吐蕃不臣，当速伐之！”

群臣无一反对者。

靠着卖盐田的钱，本就已经在动员中的大唐战争机器立刻加快了速度。

虽然说起来不好听，但吐蕃主动出击，对于大唐来说其实是好事。不说青藏高原了，就说吐谷浑旧地也就是青海地区，海拔普遍在三四千米高，地形崎岖不易行军。

而凉州、鄯州附近，就属于唐军的舒适区了。

正好趁着吐蕃自己送上门来的功夫消灭吐蕃的军队。

……

因为关中地形的缘故，要前往凉州，并不能走直线，而是要沿着丝绸之路，先自长安出发，向西经过扶风出关中。

然后，就是传统意义上的陇右地区。

再经秦州的天水，往西北而去，经兰州，方可先后至鄯州、凉州。

在收到来自凉州的军报之后，契苾何力加快了行军的速度，前一刻还是游玩的状态，下一刻就变成急行军了。

得亏李弘享有车驾的特权，还能接受。

刚刚抵达秦州，李弘就感受到了陇右的荒凉。

就在官道之旁，他竟看到了好些废弃掉的房屋，只剩下了断壁残垣。

这是在关中极难出现的景象。

阎立本所言陇右人口凋零疲敝并非虚言。

而曾经走过这条道的苏玉儿向李弘解释道：“殿下，这些都是前隋时留下的。”

李弘了然，在隋炀帝不计后果的暴政之下，十室九空甚至称不上夸张。

“可即便如此，陇右相较于关中，也荒废太多了吧！”

李弘半是感慨，却没想到苏玉儿竟真的答出来了。

“妾听闻，这关中与陇右虽相邻，但关中之民与陇右之民却有不同，关中为本，陇右为枝。且当初国朝先定关中，后与薛举连番大战，先败后胜，遂灭其国。是以此间百姓，若能迁往关中的，绝不会留在陇右。”

归根结底，以前战乱的影响是主因，自北周时确立的关中本位政策是辅因。

本来人就少，还留不住人，不荒凉才有鬼。

李弘想到，要想限制住吐蕃，甚至不止吐蕃……陇右的人口极为关键。

放在关中，还会有百姓围观出征的军队，但在陇右，百姓们远远地看到军队就会避让开。

只隔了一个州，便相差如此之远。

李弘心中记下此事之后，旋即看向苏玉儿，夸赞道：“我此前竟不知三娘子见识如此广博。”

苏玉儿又微微红着脸低下了头。

李弘：……

这一路上他也感觉到了。

苏玉儿看着柔弱不能自理，但实际上作为有胆量跟着苏定方到凉州的人，只怕舞剑时的状态才是她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