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蕃军中。

钦陵大帐之内，作为如今吐蕃大相的二弟，钦陵正执掌着吐蕃的军事大权。

抛开年幼的赞普不谈，钦陵绝对称得上吐蕃的二号人物，在禄东赞死后，钦陵长期与兄长赞悉若一起坐镇逻娑（读作拉萨）。

如今他却亲自来到了此处，可见吐蕃对于赞婆失踪一事的重视。

钦陵正在大帐之中观看着地图，思索着下一步的动向，而一直侍立在旁的素和贵有些站不住了。

素和贵原是吐谷浑的大臣，当初素和贵在吐谷浑犯了罪，逃亡吐蕃，并将吐谷浑的虚实一一告知吐蕃。此后，吐蕃及时出兵，击败并驱逐了慕容诺曷钵。

在禄东赞的谋划下，原本留在吐谷浑的王族与赞普家族通婚，而素和贵也在帮助吐蕃之后也获得了回报，成为了原吐谷浑人中权势最重者。

终于，素和贵打断了钦陵的思考，恭敬地说道：“我知道都护陈兵此处，是为了茹本赞婆而来。我也很想从唐人手中救回茹本。”

“可现在，我军于此平白消耗粮草，战又不战，退又不退，却是何故？”

这话素和贵说的真心实意，在禄东赞死后，代替禄东赞坐镇吐谷浑故地的是赞婆，现在赞婆为了要了解唐人的虚实选择亲身出使大唐，结果却不知所踪，素和贵的确很想救回赞婆。

毕竟这些天与钦陵相处下来，他觉得赞婆好太多了——倒不是钦陵性格不好，只是每每面对钦陵，素和贵总觉得自己被钦陵一眼望到底。

也不怪素和贵着急，在这些天，吃的用的，主要可都是来自他的供给。

但钦陵的权势比赞婆还重，此番更是被任命为都护（悉编掣逋），负责对外征战等事。面对钦陵，素和贵实在抗拒不得。

钦陵倒没无视素和贵，他很认真地回答道：“打肯定是要打的，但却不一定是在这里打。”

素和贵疑惑不解。

钦陵笑着问道：“你可知唐人所说冷瘴？”

素和贵点了点头，他自然是知晓的，有些人初至他们的领地时会得些病，此病就被称为冷瘴。

他们这些生长于此的人倒没什么感觉。

钦陵自信地说道：“我曾读过唐人那边传来的兵法，上面说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在这凉州之地，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在我，但在青海，我们就三者皆占了！”

素和贵有些震惊地看着钦陵，你这好好的吐蕃大官，不研究自己的兵法，怎么还学起唐人的兵法了？

偏偏说的还挺有道理。

但……青海可是他的地盘呀！

素和贵连忙提醒道：“都护，伏俟城年久失修，并不稳固，若是任由唐军攻至伏俟城，只怕会人心惶惶啊！”

伏俟城是吐谷浑王城，位于青海湖之西，算是吐谷浑的腹地了，也是素和贵如今的大本营。

钦陵则自信地说道：“放心，唐军打不到这里！”

如今的钦陵虽还没有对唐人的大胜傍身，但早在前年，他便领军攻破了位于吐蕃和吐谷浑之间的羌人十二州，将大唐的势力彻底驱逐出了青藏高原。所以，在军事上，他还是颇有些声望的。

可素和贵又不解了，钦陵既然没打算在此同唐人打一仗，为何还要源源不断地朝这里增兵呢？

许是看出了素和贵的疑问，钦陵不等素和贵问起就解释道：“我要先看一看唐人的反应，试探一下唐军。”

“若是能一战而胜之，那什么兵法都是虚言！”

钦陵自信地说道。

他虽然嘴上说着此处不是战机所在，可他心里却未必没有想着真的借此机会和唐人实打实地碰上一碰。

当年松赞干布率军进攻唐人蜀地的松州，一战之下，被唐人打得连忙撤退，但今日的吐蕃已经今非昔比了！

不过……要与唐人作战，钦陵还是有些信不过只能作为打手的吐谷浑人，在他心中，还得是正儿八经的老吐蕃人靠得住。

而且钦陵还有更深的野望——在西域，同吐蕃眉来眼去的不止弓月部。

当初唐人大将苏海政在大战之后刚好遇到了吐蕃军队，以军资贿赂吐蕃才得率军还，自那之后，西域诸国皆知道，西域多了一个能和大唐抗衡的人。

疏勒等国皆暗中与吐蕃来往。

在钦陵心中，只要吐蕃能在凉州大败唐军，那么届时吐蕃根本无需在西域投入多少军队，西域自归吐蕃辖制。

……

另一边，已经抵达凉州城的契苾何力正在和郭待封商议出兵事宜。

而李弘则被请来参与。

当然，很有自知之明的李弘明白，他只好当好自己吉祥物的本职工作就行了。

毕竟在吐蕃撤军之前，他就只能待在凉州城内了，就算他想出去，契苾何力也不会准许的。

郭待封建议道：“近些时日我曾多次派人尝试靠近吐蕃营寨，见之并不懂什么安营扎寨之法。如今大军初至，吐蕃人还不知援军的虚实，不如趁此时机，一鼓作气，直攻吐蕃！”

郭待封能力还是有的，他能来此处坐镇，中间还受了一个人的举荐——目前正担任司列少常伯（吏部侍郎）的裴行俭。

但契苾何力却不同意他的意见：“以过往来看，吐蕃绝非无能之师，就算击破凉州外之敌，然彼辈多是原吐谷浑部众，难伤吐蕃筋骨。”

“一旦吐蕃撤回，其熟悉地形，我军远征难以寻其主力。”

“不如示敌以弱，以备时机，届时毕其功于一役，一举灭之！”

若是换做昔日在高丽战场上与他平起平坐的薛仁贵来说这番话，郭待封定然是听不下去的。

可现在说话的是契苾何力。

郭待封只觉得很有道理。

李弘听着他们的讲述，知道契苾何力行事稳健，不像薛仁贵那么莽，并不会一股脑地冲进地形复杂的大非川，他也就放了心。

放松之余，他复又想起了一件之前被他忽略的事，遂问郭待封道：“郭将军，凉州可能寻到透光的水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