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有意交好,另一方有意巴结,这一顿饭吃得可谓是宾主尽欢。
饭后,李弘仿照在凉州各县时一般,召见了南山吐谷浑人中的年长者,赐衣物钱粮布帛各有差。
简而言之——送福利,大撒币。
胡汉之风终有不同,对于李弘来说,他的钱,自然要由他来决定怎么花。
送钱而来,慕容诺曷钵和光化公主自然不会拒绝,此前助战的赏赐早就发下来了,值此处境,慕容诺曷钵也不敢私自扣下赏赐,倒也不用担心那些参战的吐谷浑勇士闹起来……吧?
“太子殿下,怎么没看到给俺的赏赐呢?”眼见着赏赐完年长者之后,太子竟然准备离开了,竟有一人呐喊起来。
不等李弘开口,慕容诺曷钵就率先呵斥道:“苏末,闭嘴,快向殿下谢罪!”
他正想着倚靠太子之力帮助他继续内迁呢!在诺曷钵看来,南山距离吐谷浑还是太近了,虽然唐军胜了一场,可他知道唐军就算帮他复国也不会在青海久留,被吐蕃人打怕了,也被吐谷浑人背刺怕的诺曷钵只想远离青海。
李弘记得此人,他是被安排来维持秩序的,应算是诺曷钵的亲信了。
但却为了些赏赐不顾场合……李弘觉着,苏末倒有几分中晚唐时武夫的作风。
也不知是诺曷钵御下不严,还是苏末另有凭仗。
李弘思索间,苏末已经在诺曷钵的强令下向他请罪了。
但就苏末的表现来看,这请罪颇有些不情愿。
慕容诺曷钵只觉得分外丢脸,他正准备开口训斥苏末,不想契苾何力在此时适时地开口了——
“殿下,苏末此人臣倒是有些印象,在对吐蕃作战时甚至勇猛,每每冲锋在前,常与吐蕃骑兵野战……臣记得,战后全其功,只是贼首便有一十八。”
此话正中苏末的痒处,眼见自己还被契苾何力这样的大人物记住了,他不无得意地说道:“若非有几次与吐蕃狗作战时没时间,斩获还能更多!”
李弘明白了,原来这个叫苏末的纯是没脑子,就是个没心机的莽夫。
契苾何力是在提醒他,苏末跳出来应和慕容诺曷钵没什么关系,没必要同苏末过多计较。
“真勇士也!”李弘先赞道。
苏末闻言,头都要得意的抬到天上了。
而李弘稍一思索,问苏末道:“所谓赏赐,总该有个来由,你所求的是什么赏赐?”
“殿下何必同这憨人计较……我自惩处他!”慕容诺曷钵立刻劝说道,生怕脑子缺根弦的苏末说出些虎狼之言。
“无妨!”李弘摆了摆手,见苏末似乎回过味来了,摄于慕容诺曷钵在场不肯答话,遂又问道,“可是要以军功求赏?”
苏末立刻点头,连连称是。
“那你可知一功不二赏?若人人立下功勋之后,皆要一而再的求赏,若是犯错,是否也该一而再的惩治,不加原宥?”李弘继续问道,“想必,你也不愿在这种赏罚不明的处境中吧?”
苏末表情一滞,然后指着之前受赏的年长者离开的方向,说道:“那些老弱寸功未立,凭什么得到赏赐?这也是赏罚不明!”
李弘笑了笑,问苏末道:“本宫且问你,你可是生来就能骑马、放牧、捕猎?你年幼时也如现在这般勇猛?本宫此行,之所以赏赐年老长者,只因他们在你等年幼时护佑着你们,如今你们大了,而他们老去,身体不如壮年。本宫赏赐他们,以赞赏他们生养出了如今的吐谷浑勇士,有何不可吗?”
“人皆有老时,你可曾想过,在你老去之时,最想看到什么样的光景?”
苏末顺着太子的话想下去,有心反驳说自己在老死之前一定会战死沙场,但真想到他老去的那一幕,这话他反而说不出口了。
“且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不思持五尺剑,立不世之功。难道要与父辈祖辈争夺他们应得的赏赐吗?”
苏末听罢,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丝毫不复之前的跋扈。
并再度五体投地向李弘谢罪。
这一回,他谢罪心甘情愿。
见嘴遁生效,李弘又说道:“不过,勇士想要赏赐,自无不可。”
他转头对着慕容诺曷钵和光化公主建议道:“姑母,姑父,我有意明日立下赏赐,让族中勇士以武相会,谁能拔得头筹,便得赏赐,可好?”
“至于具体比什么,那就客随主便了。”
光化公主立刻应道:“五郎有意,自无不可!如今这时节,正是鼠兔泛滥之时,那就比一比骑射如何?”
“就依姑母之言!”李弘说完,又对着苏末说道,“明日,就看你的表现了!”
苏末闻言,立马拍着胸脯保证道:“俺绝对不会让殿下失望的!”
李弘忽然觉得,这个时候他要是伸一下橄榄枝,指不定就能把这个无脑莽夫带走。
……
等到苏末被慕容诺曷钵挥退,后者对着李弘感慨道:“让殿下见笑了。”
“说来也是我无用,南山之地,虽有草木茂盛之处,亦有荒芜之地。且自逃难以来,部众们常心惊胆战,无法安心放牧,犹担心吐蕃来攻。是以部族中产出不足,所以那苏末才会贪些赏赐。”
的确,在之前白天策马奔腾之时,李弘就发现了,南山是很大,其中并不都是适合放牧的草地,还有一些光秃秃的荒地,让李弘想到了水土流失一词。
河西走廊因为地处青藏高原与蒙古高原之间,来自雪山的河流为此地造就了一片沃野。但这片沃野的实际面积其实较为有限,养不起太多人。
只是……李弘刚想到之前用的黄金餐具,就听慕容诺曷钵解释道——“实不相瞒,今日招待殿下与凉国公的餐具,乃是我部仅剩的体面了。”
李弘听着慕容诺曷钵借着苏末之事诉的苦,都要忍不住怀疑此事是诺曷钵暗中策划的了。
也就是光化公主知道凡事适可而止的道理,及时岔开了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