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率,别站着啊,你也拿双筷子来吃。”
“我老家的咸菜,味贼好。”
时寻看他发愣,吆喝着。
“哎。”
王晓率极力掩饰,心不在焉去取了筷子,坐下。
看着锅里,咸菜滚着豆腐,五味杂陈。
他感觉自己好像就是那锅里受煎熬的咸菜。
搞不懂。
自己就出去了几个月,
怎么回来他怎么就进威尼斯了呢?
两个人的差距,已经变的这么大了?
骄傲的人就是这样,心里强烈的挫败感在受到刺激的时候,往往会心态失衡。
但他有一個点好,
天生骨子里有股韧性。
俗称,头铁。
还会换一种利己的角度考虑问题。
他一想,
时寻都能去威尼斯,
我为什么不行呢?
我片子又不比他差。
当然,现在去威尼斯,肯定来不及。
但还有戛纳、柏林呢。
这么一想,
心里顿时爽快不少。
仿佛打开了个新世界。
再夹一筷子豆腐,放嘴里,吧唧吧唧。
呀!
这小滋味,
皇帝老子不及吾啊!
——
时寻参加的这届威尼斯,是第四十五届。
时间是八月二十九日~九月八日。
话说,美利坚加利福利亚有一座海滨小城,也叫威尼斯。
风格基本就仿意大利那个威尼斯水城来的。
很有那么点真假李逵的意思。
但这回,李鬼成李逵了。
电影节举办地点没放在意大利,而是放到了美国的威尼斯。
八月二十六,中午十二点来钟,首都国际机场。
江衫费劲吧啦拖着两个大箱子,左看看右看看。
那两货人呢?
“江衫,这呢,这呢。”就听王智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旁边,丫拖着个箱子,背着包,带着墨镜,花衬衫,牛仔裤,贼装。
开口就没好话:
“哟,黑了,胖了。”
江衫吸了口气,脸一摆,懒得理睬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货。
时寻也不计较,
坐飞机,出国,对他来说,也是平生头一遭。
头也不回,乐呵呵自顾自去朝前走。
也不说帮姑娘拿一下行李。
还得是王智汶,都不用开口,主动就凑过去帮忙。
对比某人显得的就贼绅士!
不开玩笑,这年头,坐飞机真是个高档行为。
那都得是有背景有身份的主,才舍得。
据说,乘客还能免费喝上茅台。
换后世碰到某些乘务员,不给你橙汁就不错了。
你要会说‘洋文’,那另当别论。
真坐上了吧,时寻感觉也就那样。
旁边俩新鲜劲倒是长点,满是好奇的打量着周遭。
尤其某个大脸猫,更是死乞白赖的要跟王智汶换座,坐窗户那块。
得亏是不能开窗,否则非得把头钻出去,好好呼吸一下才算过瘾。
不过,很快,她也疲了。
路线是耗时最长的那一班。
五十一个小时的飞机。
她还晕机。
直接人坐麻了。
哗啦啦的吐。
总算,到了不拉登顿机场。
距离目的地,还有四十公里。
好幸有人接。
二十八日当晚,总算下榻了酒店。
一路上,也主要是时寻在跟接待的人交流。
那两货,英文也会,但都是哑巴英语。
听倒是大差不差,说就一股塑料味了。
“哎,你英文怎么学的?”
“我从小看外语片学,都没你说的这么好。”
江衫父亲是北影厂的,自小没少看内部片,一直觉得自我感觉良好,但真见到老外,对方说快了,自己却反应不过来。
“买本字典,背单词,然后听外国台的广播。”
“就这?”
江衫很受打击。
“不然呢?”
“……”
话说,八十年代从国内那个环境,来到金碧辉煌,散发艺术和人文色彩的国外酒店房间。
三人都感受到了浓浓的资本主义糖衣炮弹的洗礼。
怎么还有人酒店房间放饮料让人随便喝的呀。
自助餐,游泳池,健身房。
大花园。
嘶。
确实是国内普通人轻易难以体会到的舒适。
空气中漂浮的仿佛都是金钱的味道。
晚上顺便去体验了下自助餐厅。
大牛排,小海鲜,吧唧吧唧。
江衫吃的贼开心。
她是个标准吃货。
一听随便吃,两眼放光。
此刻,双颊鼓着,像个小仓鼠。
王智汶稍微文雅一点,但炫着海鲜的手也没停过。
时寻就还好了,可能电影里见多了。
实际体验开始觉得还不错,很快就失去兴趣。
取了点蔬菜沙拉,水果,浅尝辄止。
他的关注重心,主要还是在手上那份电影节的流程单上。
第一天开幕式红毯,然后是两部主竞赛单元的播放,中间几天,也都是放各单元的片子。
‘车四十四’跟其余提名的十五部短片一起,被集中安排在九月六号下午播放。
最后一天,则是闭幕式及‘颁奖典礼’。
——
八月二十九,下午两点半。
万众瞩目的威尼斯电影节开幕式。
来自世界各地的记者云集。
红毯上,巨星们着盛装走过。
基本都是白色人种为主的面孔,少部分黑色。
亚洲面孔显得相当异类,不少记者都被吸引。
要说今年也怪。
往届鬼子的电影人来的多,小棒子偶尔也能来溜溜。
但今年一个都没来。
两个剧组‘棋王’和‘车四十四’,都是中国电影。
而昨天还在好奇,为什么电影节的平面图案小狮子,看起来像头少了个驼峰的骆驼的江衫同学,走路的腿都在抖。
她今天穿了一身旗袍,有点像色戒里汤唯穿的那身,素雅,很有气质,也很好看。
但姑娘平生哪见过这种场面。
镁光灯,咔咔咔,不分三七二十一就往脸上怼。
旁边走过去的人,又是让人哇哇哇的国际巨星,大导演。
有些甚至被写在教科书里。
吓人!
偏头看看左右,王智汶也好不到哪里去,手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那货倒是淡定,标准的微笑,对着镜头挥手致意。
“你一点都不紧张吗?”
她忍不住问了一句,回答却让她后悔多余问这一嘴。
“紧张有用吗?”
时寻不能说一点感觉都没有,但可能是导演思维作祟吧,昨晚在房间,他对着镜子练了很久。
就一个念头,大方得体,出门在外,不能给国家丢人。
“……”江衫。
什么叫聊天终结者啊(战术后仰)。
我不知道紧张没用?
我用你说?
不过这么说了两句话,江衫的紧张心理,确实得到了一点缓解,大迷糊就是这样的性情。
转眼,也要采访了。
两个剧组一起采,是几家国内来的媒体。
相比于棋王剧组,时寻他们自然只能是陪衬。
且不说,一个长片,一个短片。
一个正规军。
一个杂牌军。
江湖地位在这儿摆着。
滕文骥那是大佬,第四代导演代表人物之一。
剧组来的演员来的也都是明星,比如爱模仿爱恶作剧的谢园老师。
时寻是谁啊,一个没毕业的学生。
而作为导演的滕文骥,也理所当然被问了最多的问题,展望啊,巴拉巴拉。
这也是他第一次杀入威尼斯。
他很渴望能捧尊大奖回去。
老实说,后辈们在国际舞台上崭露头角。
身为老前辈,他也很不甘心。
当然,面对记者‘有没有信心为中国电影夺得在威尼斯国际电影节第一个奖项’的问题。
他的回答很收敛,主打一个谦虚圆滑。
“信心当然有,但毕竟是来自世界各地的优秀影片,谁得奖,都有可能。”
时寻也被捎带着问了一嘴:“时寻导演呢?”
他的回答就是另一个风格了,十分正经:“当然,我很有信心。”
“哈哈哈。”
滕文骥一听就乐了,呵呵的笑着,看着挺善意。
心里怎么想就不知道了吧。
大抵也就是‘年轻人,不知道天高地厚——挺符合他一以贯之展现的人品。
“那就祝时寻导演,如愿以偿了。”
记者们都笑。
当然他们都比较善意,毕竟时寻能进威尼斯,已经为国家争了荣誉。
年轻人嘛。
八九点钟的太阳。
身上没股子朝气怎么行。
但要说能有多相信,也很难。
这不光是对时寻,对滕文骥也一样。
实在是威尼斯电影节对华语电影太残忍了。
自成立以来,便没有华语影片获奖的例子。
不算这回,连提名历史上也只有一次。
短片领域,时寻的车四十四更是头一个。
而与车四十四竞争那十五部短片,又都是狠角色。
而且不少都是英语片,占据天时地利人和。
你说能得奖,这会儿鬼才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