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好。”凯子不咸不淡,端起茶杯喝水,一如既往的傲。
旁边的田壮壮则只是简单的点了点头,便看向别处。
吴子牛还算热情笑着回应,他算是近年来,才混出头,不拿架子。
老谋子更算是相当给面子,不仅笑容满面,还起身跟时寻握手:“咱俩好久没见了吧。”
“上次见,我记得好像还是调研会的时候。”
他的长相,用凯子的话说,是一个弧线微微向下弯曲的鼻子,两条鼻翼直奔嘴角沟线,加上一双深沉的眼睛,活脱脱一位老秦人。
很有亲和力,这是时寻的感觉。
别人给面子,时寻也不吝热情:
“确实是有一阵子了,还没恭喜师哥您的‘菊豆’,今年斩获多项提名和大奖。”
“哈哈哈,我那都是运气好,而且也没拿到什么大的,不如你的单车。”
老谋子也是受惯了欺压,所以看到时寻也来了这里,他打心底里感到开心,就像遇到了同类。
别看他拿的奖硬,实际上不仅坐的桌已经是全场末席中的末席了。
他也得时刻注意居于上首的壮壮、凯子二位的脸色,这是从北影时代以来便养成的习惯。
而严格意义上讲,如果全场论家世有一个层级的话,时寻绝对是倒数第一。
老谋子尽管被很多人嗤之以鼻,但人家可不是一般的平民家庭。
不是赶上了改朝换代,哪怕不做导演,如今必然也是滋润的阶层。
一番寒暄,时寻离席,他还要去跟一些老师前辈打些招呼。
今天,除了谢非老师,李桐君老师也来了。
两人都特别开心,为时寻引荐同桌的吴天明等人。
王冀邢,陈家林两位导演也在。
时寻跟他们也算是霸王别姬事后,私底下第一回见。
时寻也郑重表达了谢意。
两人都摆摆手,无所谓的样子,尤其是陈家林,还开起了地域笑话:“咱们说起来还是老乡呢。”
他原籍河北遵化,但生于金陵。
众所周知嘛,金陵才是皖省真正的省会,哈哈哈。
——
伴随着晚宴正式开始。
领导发言,大佬发言,作为一個相对意义上的边缘人,时寻要做的事也简单。
前半场,做个忠实的听众,一个无情的鼓掌机器。
下半场,干饭,然后领导们过来敬酒敬到的时候,起身陪酒。
饭还不如他的意,也不是做的不好吃,主要这年头,稍微上档次的酒局,必是粤菜,跟他的饮食习惯差异很大。
老实说,也挺无聊。
任何地方都有圈子,哪怕坐在同一个桌上,除了表面上的客套敬个酒,大伙也都是各聊各的,你想插话,也得有水平,否则就是自取其辱。
有的会来事的来到下半场,端着酒杯就去桌子嘎嘎敬酒。
哎呦喂,不亲眼见着,时寻还真不大想信。
有不少那可都是在镜头前那高风亮节,感觉颇有傲骨,对人情世故不屑一顾的老艺术家们,张口艺术,闭口风骨。
这会儿在领导面前,好似换了个人设,那小祝酒词说的,嘎嘎精彩,妙语连珠,谈笑风生,哄的领导乐开花。
要不怎么说,拍马屁真是一桩学问。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顶级的马屁,你不细察,真瞧不出来一点谄媚,好像句句都是肺腑之言,时寻听着在心里都竖大拇指。
他也不是瞧不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事哲学。
他这个人有自知之明,嘴笨,没那么滑溜,天生搞不了这一套,索性也乐得清闲。
有事没事,敬阿谋一杯酒,或者最多也就是离席给老师们,给一些认识的前辈们敬酒。
谢非老师们倒是一个个都好意,见他来,为他引荐各种大佬,时寻自然也不会不懂事,话说的如何不谈,酒干的实诚。
以至于吴天明都在旁边调侃:“小伙子挺能喝啊。”
很多老前辈也都是不看僧面看佛面,对时寻倒也客气。
但当谢非李桐君领着时寻来到一桌基本坐着全是金鸡的老爷们,画风就有点不大对劲了。
有一个老头儿,也不知道是喝大了还是怎么着,完全无视谢非他们碰过来酒杯,自己一口干了,指着后面时寻说:“我知道你,时寻嘛。”
“最近挺出风头啊你。”
“不过,年轻人,还是要低调一些。”
“别以为拿了点奖,就如何如何了。”
“尤其要懂得尊师重道,对前辈,要懂得尊重。”
“所谓天狂有雨,人狂有祸,老祖宗的话,还是有道理的。”
谢非、李桐君脸色顿时很难看。
这人他们也知道,资历老嘛,跟滕文骥同道中人,但怕是马尿喝多了。
旁边有懂事赶忙打圆场:“黄老喝多了,喝多了。“
被唤作黄老的老头儿,却并不领情:“谁说我喝多了,我很清醒。”
说着拿起酒杯,虚手点了了下时寻。
“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啊?”
谢非看着明显不太想忍了,他修养好,但也是个暴脾气。
你嘛嘛的,在谁面前装批呢?
时寻见机赶紧站出来一步,先开口道:“老前辈说的是,我这人,其实挺愿意低调来着,也很喜欢低调。”
“但奈何有些人非要找麻烦,那就没办法了。”
“教员都说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我觉得很对。”
“我也一贯尊重德高望重的前辈们,但有些给脸不要脸的,不包括在内,说句不中听的,前辈?他也配?”
“您各位吃着喝着哈,我们就不打扰了。”
说完,干完了酒,拉着谢非老师离开了,李桐君也在旁边小声劝。
主要这场合,谢非暴脾气上来,你万一吵大了,不管谁对谁错吧,大佬们还以为你要砸场子呢,谁都讨不着好。
姓黄的,还不依不饶:“小子,你还真挺狂,很好,有种你就接着这么狂下去,三年内,别想来了。”
他说的,时寻也懂,早听说了,金鸡百花嘛。
回头,时寻温声细语,带着笑:“知道了,前辈。”
“我其实真无所谓,您要不介意的话,大可以全留着,回头给自己供上吧。”
离着远的,光看他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时寻在对老黄说什么谄媚的祝酒词呢。
姓黄的听着却是气炸,这是要咒自己死?
顿时还要继续发作,好在旁边有大佬终于看不下去了:“注意场合。”
他才顿时偃旗息鼓。
转过头,许桐君叹了口气,小声对时寻说:“你其实没必要那么说的,他们那帮人心眼本来就小,跟媒体关系也好。”
时寻又怎么可能不明白呢,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他也如实解释:
“如果只是针对我的话,我忍忍也没什么。”
“但这老货,竟然连您二位都想一块儿恶心,您二位本来就是为我好,为我介绍人脉。”
“这种情况,学生要还只知道躲在你二位后面不作声,学生成什么人了?”
“也没这么做事的。”
“你啊。”李桐君哭笑不得,嘴上说着,心里自也是感动。
谢非在旁边倒是颇为认同:“我觉得说的挺好,有些人的脸就是欠抽,你真给他脸,他反倒蹬鼻子上脸。”
“现在这股子风气也不知道谁整出来的。”
“明明是国家的奖项,一个个搞得好像成他们私人的东西了一样。”
“还动辄不让这个去,不让那个去,回头我就联系一下老朋友们,回头都别去,看这帮崽子能拽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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