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的城门口处有十几个官兵在维持着进出的秩序,锦城安稳了十余年倒是没有挨个搜身,只不过仍旧要验明正身,也就是户籍凭证,证明自己是什么身份。
陈北陌排队出城后心中的惊惶才缓缓散去,若方才没有那一行官兵当街纵马打散了那种诡异的气场,只怕他真要被当作邪祟打死了。
前世他多半是不信这些的,可今生,自己都能控蛇,山中遇到的青蛇精,无一不在表明这是個有超自然力量存在的世界,那么这些乩童多半也真有神灵一点法力。
可自己身上哪来的邪祟?
他是人啊,也没有鬼魂附身,难不成真是老师傅的魂魄还未散去?
陈北陌挎着竹篮边走边想,一路去往云竹山外山。
高大的城墙上,站着两位身穿星袍长帽的神秘人物,他们身侧的士兵无不恭敬的立在原地,生怕有一丝差错惹了这两位六神司大人的不快。
“齐虹,你刚才感应到了吗?”
“你是说那股神力?”被问的星袍人身躯挺拔健壮,面容孔武有力,一身男子气概。
“多半是哪位神灵下来游玩了,今日三月初三,这不是很正常吗?”
“你说的不错。”最先说话的那人又道:“若真有什么妖邪也不是我们两个雨神司的武林人可以对付的。”
“反正上头有我们司主在陵平坐镇,也不用我们操心。只是,你说这锦城不过一座小城,真的要被设为锦州府府城吗?”
“那还有假?不然我们司主何等尊贵身份,岂能来到这小城小地?”
……
山路上,陈北陌发觉背后不知何时出了冷汗,实在是方才那一幕太过惊人,超出了他的认知。
到了午时,他已经入了山,在坟前拜过了师傅,还祈祷着师傅早日安心去吧,家里一切安好不必挂念。
无论如何在亲人坟前烧过纸总是心安了不少,他在回程路上又仔细分析起出城的那事。
官将首的传说他也了解一些,听说本是两只凶残的鬼王,被地藏王菩萨收复后就成了地府神将,只杀不渡,白鹤童子是专司引路之神,但可不要轻看他,天下鬼神事,引路寻踪多为此神本职。
陈北陌有些清楚了,自己身上不知为何引得神官起乩,但地府的增损二将为地府阴神,那纵马官兵身伴当朝正统官气,是为阳。
阴遇阳至,阴散阳过,正是那骑马的官兵冲破了阴冥正神的力场,无意中救了自己一命。
想到这里他心中升起一个大胆的想法,寻了一处小水潭,水草茂密遮挡人的视野,唤起低沉口号,水泽附近的十几条野蛇围在他身侧当作护法了。
陈北陌盘膝坐下,平心静气,意中观想井中水,水为有根,通幽冥,阴气腾腾见阳落水,同时意引气感动走穴窍。
之前一直都断断续续的气感此刻却顺畅无比,他吞引四周风息,此刻正是夕阳垂暮,阴升阳涨,牝阳化水,仿若体内有一点气息突破三十六重关窍终于落到了丹田小腹中。
陈北陌猛然睁开双目,他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成功了,但小腹中确实能感受到一点点气。
这点气不沉不浮,介意虚实之间,以他对身体的感知也只是能感受到体内若有若无的那一丝气息。可若说有什么玄妙,仔细感受不到一点。
不过今天能成功一次,以后定然会有第二次第三次,长此以往积累下来,将来可就有所不同了。
陈北陌心中平静了许多,他估摸着城中庙会大多该结束了才站起身准备回城。
看着远方西山边缘渐渐隐没的日晕,天际上片片云彩姹紫嫣红,如火烧云天,微弱阳光照在水草泽地上虫鸣咕咕,静悄悄的,却又十分惬意。
陈北陌挎着竹篮往城里走,天快黑了,城外可不安全。好在这条路上有几个村子,出了这片茂密的水草泽就是山路了。
可他刚走了十余步忽然听得茂密草丛里有挣扎惊呼的声音传来,不远处一片草尖也在剧烈的晃动着。
陈北陌顿住了脚,看着情形该不会那些山野村子里忍不住寂寞的男女在这草丛里寻快乐吧?
那他怎么过去?这条路上都是与人齐高般的草丛,他一走过去,草叶子华啦啦的那么响,肯定会打扰了这对男女。
正当陈北陌还在犹豫时,前方草丛里又传来一声惊呼的叫喊。
“二叔,你快放开俺!俺害怕!”
“别怕啊,二叔带你玩好东西呢。等会有你爽快的呢!”
“不要,二叔,你快放开俺!俺不要!俺不要!呜呜呜…”
陈北陌听了这声音心中一愣,只因这稚嫩的声音是个听着年岁不大的男孩子!
这让他回想起前世在某处看到的报道,农村这种单身汉,独居汉子多会对村中女童下手。
但少有人知道的是,在广大农村里有更多受害的男孩隐忍不发,因为是男孩没人想到会被盯上,但也正因为是男孩,无论是孩子的父母,还是孩子自己,都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更不敢声张分毫。
在古代社会里,这种情况更是多的可怕,只不过隐藏在历史洪流中从无人去关注过他们,对他们幼小的心灵造成不可弥合的创伤。
那些人前和蔼善良的长辈,在背地里是孩子们眼中的妖魔!
陈北陌根本无需思考,大喝一声:“前面的,是什么人!”
他这一喝,惊得水泽飞鸟展翅仓飞,塘中蛙鸣一窒,那草丛中的挣扎为之一顿。
可陈北陌少年偏弱的音色却吓不退那色上头脑的汉子,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黑肤汉子解开了短衫胸前的扣子,正站起身忙把裤腰带系上,抬头看来见是个身穿青衫的清秀少年,眉眼俊俏远比他这乡下土侄子好看多了,于是未发兽欲的他不由得色胆膨胀,一言不发的就冲了过来。
两人相距不过数丈远,这汉子几步间就冲到了近前,眼看就要扑来陈北陌肩膀上忽然窜出来了一条色彩鲜艳的三角头长蛇,正吐着信子漠视着他。
魁梧壮汉被眼前这诡异一幕吓到了,脚步顿时止住,夕阳下淡弱的几缕阳光照在这清俊少年身上,白面玉肤,黑发长垂,毒蛇环肩,美得犹如一条幻化成人等待猎物上钩的蛇妖!
“你…你是什么人?
”
这汉子不由得出口问道,他常年在山中干农活,根本不怕寻常小蛇,但眼前“人”肩膀上的蛇可是附近三山中最负有毒王之名彩腹蛇王。
只要被这蛇咬上一口,几乎可以说是药石无医,躺着等死吧。附近几个村子里每年都会有人被这种毒蛇咬中而丧命。
陈北陌没有回他,却伸手轻颤对这魁梧大汉一指,草丛里蛰伏的十几条蛇儿当即从其脚下跃起,扑向这人身上。
“啊!妖怪!妖怪!”
魁梧大汉看到这恐怖的一幕瞬间没了胆气,惊恐大喊着往草丛外跑。
可惜已经有四五条蛇挂在了他身上,有毒的咬向皮肤裸漏出,无毒的用身躯缠绕其脖颈儿和手掌。
草丛外的山路上,土娃惊慌的套上被撕碎的衣服准备跑路,却突然见一道黑影冲来。
他心中瞬间恐惧上涌,是那个妖怪一样的二叔回来了!
可当土娃刚准备要跑路时,却看到那个二叔身上挂着四五条颜色各异的大蛇!
二叔惊恐的挣扎着,两只手掌拼命握住蛇身想要把这些蛇从身上丢下,可每一条蛇身都柔软滑腻根本握不住,一用力就会滑走。
土娃看到这一幕震惊的后退,他的二叔张嘴大喊道:“土娃,快来帮帮叔!快…唔…唔…”
他正说着话一条黑色长蛇却趁这功夫钻到了嘴里,这恐怖的一幕让只有十一岁的土娃吓软了腿,极度恐惧下的人体会陷入短暂性的僵硬。
随后草丛里爬出来了一条又一条的大蛇,顺着裤腿窜进了身上,一条大蛇甚至咬到了他二叔的两腿之间,剧痛之下让这名魁梧大汉跌倒在地上不停的翻滚着,他身上的蛇儿也在不停的翻滚着。
草中突然被分开,土娃看着一个秀美的少年从中走出,肩膀上还盘着一条爹说过最可怕的彩腹毒蛇,但那蛇不仅没有咬人反而亲昵的蹭着少年的耳侧。
他看得呆了,见那少年走到自己身侧,那条毒蛇也距离自己不到一尺远,土娃哆嗦着开口道:“你…你是蛇妖吗?”
陈北陌闻言不由得笑出了声,“没错,我是这云竹山的蛇妖,专吃奸淫盗娼之人!”
说着,肩膀上的彩腹毒蛇猛然张开嘴吐了吐信子,吓得土娃跌倒在地上。
陈北陌笑着扶他起来,道:“别怕,你二叔罪有应得。乖孩子,回家去吧。”
土娃僵硬的点点头,然后麻木道:“回家。
回家。
回家。”
看着那孩子走回了家去,陈北陌转过身看着被十几条蛇盘缠着只剩下一口气的魁梧大汉道:“可惜没有蛇儿咬瞎了你的眼!”
那大汉用微弱的声音惊恐道:“蛇仙,饶…饶命!”
他只觉得浑身发软身上被咬了多少处都不知道,还有下半身传来的剧痛让他根本没有一丝反抗的力气了。
陈北陌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对他伸出了手。
这魁梧大汉以为是蛇妖心软了,忙拼命伸出手想要拉住。
但面前这俊美的少年伸出来的手上,顺着手臂爬下一条彩腹毒王一口咬住了他伸过来的手,那致命的毒液通过毒牙进入了他的身体,表皮的刺痛已经麻木,但内心对死亡的恐惧开始逐渐放大。
眼前这个看似瘦弱的美少年实际上是个杀人都不眨眼的妖魔!
陈北陌拿起竹篮,整理了下衣衫,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魁梧壮汉身上的蛇儿们也纷纷散去,他歪着头,眼皮沉重,看着远方天空最后一抹晚霞随着那道青衫身影一同消失,天,入夜了。
……
陈北陌把彩腹毒蛇放到了竹篮里安抚好它,然后用纸钱、布衫盖住,走回了城里。
对于那个汉子,他没有同情心。自己尚且弱小,若这人活了只怕认出来自己遗祸无穷,所以既然出手必要干净致命。
自己若不能控蛇,那么今日只怕就要被这汉子的腌脏心思害了。
那个小孩不过十余岁的样子,一个孩童的话,能有几人信?
陈北陌思索了一阵,发觉自己没有留下任何问题,才放心进城。那汉子是死于野外毒蛇之口,跟他有什么关系?
进城门时,守城士兵只看了眼户籍引证,又看篮子里是祭奠死人的东西叫了声晦气就放他入城。
城门每晚都有关闭的时辰,若是错过了,可就只能在城外露宿一晚,等第二天辰时也就是七点时开门才能入城。
夜间西坊昏暗许多,远处东坊仍旧可见灯火通明点亮了黑暗,不至于整个城池都一片黑乎乎的。
当然每个百姓家门前还是有些光亮,或是从纸糊的窗口边露出烛光,或是一些夜间仍旧开着的店铺门前会挂起高高灯笼照明。
陈北陌没有走大街的前门,而是从后巷子里走回夕水街。哪怕夜里天黑了前街还是有些庙会的神明巡街游玩,万一又碰上了起乩的,那可就麻烦了。
巷子里可真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好在他备了火折子,从竹篮里拿出来打开匣盖,用嘴一吹就亮起了点火光,照明前路。
刚拐入小巷子就见一个小门前蹲着妇人在烧纸钱,那妇人还在嘀嘀咕咕的念叨着什么。
若是寻常人看着场面早就吓得跑走了,但陈北陌一向是不怕这些鬼灵妖怪的。他走过去一看,发觉是陈阿婆,问道:“陈阿婆,这是在拜什么?”
听得声音的妇人缓缓转过身来,满是皱纹的脸上在夜间火光下显得有些恐怖,她阴沉着脸道:“小心点,今个儿是鬼下山的日子,我劝你还是从前街走免得吓哭了去。”
陈北陌笑道:“陈阿婆放心,我可不是胆小的。”
说着他便继续往小巷子里走,走了十几步忽然觉得有些奇怪,平日里陈阿婆可都是笑吟吟的,今日怎这般严肃?
想到这里,他回过头去看。
却发觉远处的陈阿婆正烧着纸钱,忽然盆中的火纸被一阵怪风吹起,火红色的火焰竟然变成了绿色,惊的陈阿婆站起身来大声尖叫,然后那张满是皱纹的面容猛然转头阴沉沉的看向四周一片黑暗中的陈北陌,怪异嘶鸣的老妪惊叫声回荡在狭窄的长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