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给些糖水。”
“嗯!”
小二抹了一把眼泪,即刻跑出去。
屋子里头只有姜暖之和小二两个。长久的相处,有时候她自己都忘记了,小老头是女儿身。今日脱了他这衣裳,方才想起这个来。便是抓紧给闲杂的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下小二帮忙。
姜暖之行针,小二便是给他喂糖水,然而,一碗糖水喂完了,小老头还是没有反应。小二便有些崩溃。
“喂,死老头,你再不起来,我要将你腰间藏的钱全拿走了!”
“把你放箱子里头那两个罐头也吃了!”
“还有你让我背的医书,我都不背了,全烧了!”
“你宝贝的药瓶子,全倒了!”
“还有你晾晒的药材呜呜呜,娘亲,他真的很不好,我拿他的银子他都没醒”
小二摸来小老头带着的银子,一时间害怕的再次哭起来。
“小二,师父病了。且让他缓缓,会没事的。”姜暖之缓口气,安抚了下小二,再次施针。
“小兔崽子。你俩没一个好东西!姜丫头,你要将老爷子扎成刺猬啊?”
姜暖之恍惚间听了这么一段话,吓得手都一抖。
家人们谁懂啊?
正手术呢,病人说话了?
正想拿出蒙汗药给他捂住,下一秒,小老头死死的推住她的手。努力把脑袋歪向一处。
“行了行了,你都将我的大部分毒素逼出来了,老爷子死不了了。只需要”
话还没说完,看了一眼姜暖之手里的帕子,眼睛一翻,又晕了过去
姜暖之;“”
“额,不好意思,忘了收帕子。”
小二:“”
两人又是一通手忙脚乱,算是将人又唤醒。
小老头睁开眼睛,二话不说,打怀里头拿出来瓶子,死命的吞了下去。
“是有人想要我的命,这毒乃是——嗝!”小老头突然打了个震天响的毒嗝,从怀里摸出半块的糖馒头来,塞进嘴里,一边嚼嚼嚼,一边儿道:“真他娘的苦啊,还好老头子我事先有准备。”
“说正事儿!您知道这毒的来历?”
小老头面色一冷,眯着眼睛道:“这毒怕是”
“是王寡妇下的含笑半步癫!”
姜暖之捏着银针的手僵在半空,针尖上挑着的毒血正滴答落下。
“含笑半步癫是我瞎说的!”她咬牙切齿地掰开小老头捏着糖馒头的手,“王寡妇如何知道?再者,她给你下毒做什么?”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框我!”
气的姜暖之真的想要一针直接扎他那张嘴上。
小老头挠了挠脑袋:“哎呀,记不得了,反正三两个月是能撑住的,死不了!你且让黎戎那小子抓紧给我寻个东西,三个月内入了口,保管仍旧生龙活虎。”
这般说着,一个鲤鱼打挺
没挺起来。
最后尴尬的自己坐了起来:“咳咳,只要有那东西,我功力恢复也是指日可待。”
“您这话可当真?”
姜暖之是医师,可小老头身上的脉象却当真和常人不同,如今再把脉,不由惊叹,这毒似乎被困住了。对脏腑的伤害也暂时停止了。
“要寻什么药?”
小老头看了姜暖之一眼皱着眉头略思索道:“你个小丫头家家的,问这些腌臜事儿做什么?去把黎小子叫起来,我和他说。”
外头,黎戎却是跨上长剑准备出门。
“这个节骨眼,你又要去哪里?”驰蘅问道。
“我去寻解药。不在常山这里,无非是在赵家那里。直杀过去,总会有法子。”黎戎说着,忽而回头看驰蘅:“阿蘅,替我护好妻儿老小,我很快回来。”
“爹爹,等等,师父醒了!没有生命危险了,正叫你过去呢!”
好在小二赶在黎戎出门前将他拦了下来,正说话间,外头猛然间听到了一声尖叫。
“土匪!是那群土匪来了!救命啊!”
众人下意识的皱眉,向着外头看去。人声愈发嘈杂了起来。
驰蘅捞起自己绣着金线的衣裳袖子,忙着冲出了屋子去,下一秒,猛地翻身到高墙上。眺望而去。
紧接着,他瞳孔猛地一缩:“阿戎,外头来了大批的人!奇怪,竟然没带武器!”
而后,他微微眯起眼睛,神色间带着几分错愕:“是……是他。”
这话一出,周围几个人霎时安静了下来。黎戎吩咐小二先回去守着他师父,自己则也跟着驰蘅跳上了高墙。
彼时,村子里整个喧闹了起来,老弱妇孺们全往黎家这边跑过来。
于他们而言,如今最安全的地方想必就是这里了。
哭闹声此起彼伏。毕竟这帮大队的人马若是当真来他们村子烧杀抢掠,怕是没一个人能够躲得过。村子里面最厉害的人,无疑就是黎家了。
一时之间,整个村子纷乱不堪。对面的大队人仍在行。
黎戎站在高处往外看,英挺的剑眉却是渐渐拧了起来。
常山拖着浸血的麻绳踏雪而来,他在人群最前面一眼就可望见。
他一身灰色的衣衫,染了血迹。本并不会显眼。只是他身上的血迹太多了。血水凝成了冰碴子,一路走一路掉,整个雪地是被他身上的血迹染红了一般。他所过之处,血色弥漫。
此时他身上背着一个扁担,扁担左右两侧绳索上绑着一堆又一堆的头发。
头发下头,缀着的是一颗又一颗的人头。
他双眼空洞无神,近乎麻木一般盯着姜暖之家的院墙,一步又一步的靠近。
身侧的村民们又怎敢拦着这样的他?一路畅通无阻。
常山猩红的眸子,在看到高墙上立着的人影的时候,终于是微微有了些聚焦,喃喃道:“常山……协同兄弟们来给将军请罪。”
下一秒,似更笃定了,声音如破锣一般沙哑嘶吼:“常山协同众兄弟,来给将军请罪!!!”
而后重重一头,砰的一下砸在地上。
踩实了的雪地,似冰一般坚硬,一头磕下去,额头瞬间见血。
他却似乎并没有注意一般,机械式的将头磕在地上。背着的众多头颅。也随着他的动作在雪地里滚来滚去,似一同磕头一般。
正是落暮时,天空残阳未尽。常山身后腥红一片,和那残阳几乎连在了一处,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