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向老大、老十四提问道:“你们可知道,当年我们大清入关时,我朝兵力是多少,汉家兵力是多少?”
老十四胤禵答道:“儿子略知道些。我朝入关,八旗披甲人十二万七千人,加上吴三桂山海关降兵,四万一千人,共是十六万八千人。李自成的兵在直隶的约一百一十万,加上南明的和各地团练自保的汉军,不曾详加统计,总数约在三百万上下。”
“十七万对三百万。”康熙点了点头,“当初十七万就能横扫中原,夺取天下。可八旗入关后迅速腐化,等到朕平定三藩时,就难以独挡一面,只能用汉人的绿营兵马来辅佐。到了如今,更是变成若有战事,皆以绿营兵马为主。”
康熙说到这里,生气的站起来:“这就叫本末倒置!为了防备绿营兵,朕又要专门下令:凡地方有绿旗兵丁处,不可无满兵。为何?因为满兵断无二心。若绿营旗兵丁至粮绝少时或窘迫,即至怨愤作乱。
汉人是多少人?一百兆还多!我们满人这一百多万,混在里头,胡椒面一样,显得出来?我大清从白山黑水中发源,渔猎为生,骑射立国,尚武精神是八旗之本。八旗本就是军民一体的组织,如果八旗不上战场,不当兵,要八旗有何用?!
你们东征也好,西征也罢,主力必须用八旗士兵。先从东北老营出,东北老营不够就从北方的旗人出,北方不够就从南方调,必须让旗人重新回到战场,去厮杀,去在铁和血的历练中重塑八旗武魂!旗人武运不振的局面,从今天开始,必须彻底扭转。”
说到这里,康熙觉得口干舌燥,茶也快喝光了,李德全在旁边一直观察,见康熙第三次举起茶杯,急忙来换茶。
康熙端着茶杯,问道:“朕刚才所言之‘一个中心两条铁律’,你们都记住了吗?”
众阿哥跪下齐呼:“儿臣铭记在心。”
康熙点头道:“这些话,朕是为大清长远打算,是为你们子孙的未来计。朕恨不得把心捧给你们。你们要体谅朕的良苦用心。”
众阿哥伏首道:“儿臣不敢辜负。”
“还有老三提到的崇文修德、老四提到的肃清吏治、老八提到的请开海禁、老十三提到的整顿旗务等等……这些事情,回京再与你们单独慢慢研究。”
说到这里,康熙抬起右手,缓缓指向头上“烟波致爽”的匾额,道:“这‘一个中心两条铁律’,从今日起定为我大清秘密国策。朕会命人将其刻在碑上,置于院中。碑成之日,此处定为绝密之所,非我爱新觉罗家至亲皇族不得入内,若有擅入者,杀无赦。”
“这‘烟波致爽’的匾额也摘下,既然在此追昔抚今,重定国策,就将此匾换作‘开源务本’,以示我大清新承天命,致力开源,同时不忘满洲根本之意。此处也更名为‘开源务本楼’。”
“李德全,传旨内务府,明日起重修此斋。”
“今天还有最后一件事。”
康熙望着下首众人,缓缓站起,郑重说道:“朕此口谕,同于诏书。众皇子听旨。”
“儿臣!”众阿哥急忙起身,伏地叩首道,“恭聆圣训!”
“着即加封皇长子胤禔为直亲王、皇三子胤祉为诚亲王、皇四子胤禛为雍亲王,皇八子胤禩为廉郡王,皇十子胤誐、皇十三子胤祥、皇十四子胤禵为贝勒”
“万岁!”众阿哥均感意外,但随即欢喜道:“儿臣,谢恩!”
接连两天,众皇子一直被困在行宫,先是围场狩猎大赛,又临时突击考试,现在又突然大封王爵,众人的心一直揪着,就没放下来过。
老四胤禛离开烟波致爽斋,拉着老十三回到自己在承德的狮子园。老皇帝透露出来的信息太大太多,他有太多疑问,亟待与人商议。好在事先有准备,已经将邬思道接到承德。
老十三命人将猎来的野味做成晚餐,几个人边吃边聊。小弘历因为在猎场的显眼包表现,也被叫过来训话。
老四盯着弘历,面如冰霜,沉声道:“你知道自己前天错哪了吗?”
小弘历眼巴巴的看向邬思道求助,他可是把答案全背下来了,谁知道对方根本就不按常理出牌。
邬思道接收到弘历的信号,笑道:“四爷,说起来,这错原在老夫这里。那些话都是我让弘历背下来的。本以为皇上年岁已高,最喜孙辈绕膝承欢、孺慕崇拜。没想到皇上不同凡人,自有一番天地,对这些凡俗之情毫不在意。”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老四胤禛已经在晚饭前就一一讲给他。邬思道没想到胤禛这样推心置腹,连康熙满汉分际的绝密言语都诉给了自己,他心里既不平静又感动。
邬思道接着说道:“我此前谋划,皆以人之常情推演之。说句不敬的话,皇上也是人,而且是老人。老人家喜欢热闹,喜欢儿孙绕膝,喜欢一团和气,喜欢局面安稳,注重生前身后的名声。可这些人之常情,在皇上身上都看不到。因此我断言,皇上定是有所更深更大的谋虑,才会压住这些常情。”
老四胤禛突然想起,在来承德的马车上,他和老三胤祉共坐一车。最后老三说了些没头没尾的话,当时自己只当老三是在说闲话。如今想来,这些天种种事情似乎都与此有所关联。他不禁心头一震,对邬思道说:“或有一事,引皇阿玛忧思。邬先生可知:‘胡虏无百年之运’之说?”
“这……”邬思道自然知道,原话出自明太祖朱元璋讨元檄文。如今大清立国已有六十多年,若真是有此忧虑,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想到这里,邬思道觉得自己把所有事情都串起来了,一拍大腿,道:“正是如此!此或为皇上心中之深谋远虑也!”
老十三第一次听到这句话,他忍不住插话问道:“我知道元朝就是不满百年而亡,难道胡虏当真无百年之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