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辅稀里糊涂升为百户，又稀里糊涂挑了五十人，准备前往平倭。

虽然人少了点，好在弹药充足，每人配备了两百发，足够把火铳打到炸膛。

不过，既然是奉旨平倭，为何不堂堂正正出城，而是要伪装成商队？

张辅很是不解，却不敢多问，只能按照要求，伪装成商户，将火枪弹药藏在马车上，押着车队出城。

聚宝门前，兵马指挥张贵亲自带人把守，看到张辅之后，会心一笑，直接放行。

车队走的慢，走了五天才抵达钱塘，眼看天色不早，只得寻个客栈休息。

夜半时分，突然有人来找，张辅顿时紧张起来。

“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李闻香！”

“南镇抚司百户，陈江！”

张辅看到对方的腰牌，赶忙抱拳行礼：“卑职神机营百户张辅，见过李千户，陈百户！”

“不客气，不客气！”

李闻香也不见外，摆了摆手，然后开门见山道：“对于这次缴倭行动，你是不是有很多疑问？”

张辅愣了一下，说道：“您的意思是……”

“你放心，所有的问题，我来给你解释。”

“那好……”

张辅定了定心神，说道：“其实有很多问题，不知道从何问起……”

李闻香说道：“算了，我从头跟你讲吧！”

“这次倭寇来袭很突然，事先没有任何预兆，而且，朝廷刚刚拟定了与扶桑国的新贸易规则，取消勘合限制，沿海就出事，陛下认为这不是巧合，于是命我等暗中查探。”

张辅一下子听到这些，脸色变得凝重起来，问道：“是不是有人暗中勾结倭寇，给朝廷施压？”

“正是！”

李闻香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这次倭寇事件的背后，牵扯到的人很多，归纳起来，大多数江南沿海的士绅旺族，这些人干着走私的生意，不愿朝廷放开贸易。”

张辅是个急脾气，立刻骂道：“这些吃里爬外的狗东西，就该都杀掉！”

李闻香笑着道：“你先别急，这些人扎根太深，想要一下子连根拔起，难度很大，正因如此，陛下才会让你去平倭。”

张辅又问道：“兵贵神速，陛下为何要求我等打扮成商贾？这样子也太慢了，等我们赶到泉州，倭寇早就跑了！”

“你根本不需要去泉州，那边的袭击只是個幌子，我等已经查明，三头蛟的下一个目标是宁波，目的就是给朝廷施压，迫使陛下恢复勘合贸易。”

“宁波？岂不是就在附近？”

“所以我在这里等着你，现在明白了吧？”

“还是不明白，为何不大大方方的……”

“刚刚都跟你说了，这次的倭寇事件，背后有人在捣鬼，备倭卫刚刚动身，人早就跑没影了，你们要是大大方方出城，怕是连根毛都逮不到。”

张辅若有所思，恨恨道：“狗日的倭寇，老子不给他打出屎来，算他拉的干净！”

此时此刻，他心里还憋着另一句话。

朝堂上吃里爬外的狗东西太多了，难怪燕王要靖难，造建文的反！

蓦然想到燕王，不禁唏嘘，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李闻香说道：“接下来由陈江和你在明处，伺机而动，我们继续潜伏在暗处打探消息。”

张辅看向陈江，问道：“不知陈百户用的什么身份？”

陈江笑着反问道：“你运的货是谁家的？”

张辅想了想，说道：“吉祥布庄。”

“掌柜是谁？”

“是个姓陈的秀才，好像叫……陈江？”

“对，就是我！”

“哎呀，失敬失敬！”

张辅这才反应过来，本以为吉祥布庄只是个幌子罢了，没想到，人家做戏做全套，连掌柜也是锦衣卫。

陈江说道：“在下本是钱塘学子，留在钱塘打探消息较为便利，张百户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好说，好说！”

翌日清晨，张辅继续伪装成商队，从钱塘出发，准备向宁波赶去。

谁料他刚刚走出客栈，就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哎，你不是那个，那个……”

张辅停下，说道：“这不是赵仁兄吗，幸会幸会！”

赵二宝突然大笑起来，说道：“你这个城防校尉怎么改走货了？”

张辅担心暴露身份，便陪着笑脸，说道：“小的得罪了赵举人，被免了职，现在跟着商行走货，混口饭吃。”

赵二宝闻言，笑的更加灿烂，说道：“前几天不是很嚣张吗，现在怎么怂了？”

“怂了，怂了……”

张辅不想节外生枝，赶忙认怂，准备离开。

“站住！”

赵二宝却来了精神，拦住车队，问道：“运的什么货啊？”

“吉祥布庄，陈老爷的货。”

“原来是陈秀才？”

赵二宝特意把秀才两个字加重，意思是秀才不如举人，我是赵举人府上的，自然比你们陈秀才府上的高一等。

“正是！”

“既然是陈秀才的货，你们知不知道钱塘的规矩？”

张辅只好说道：“小的第一次走货，不知道这边有什么规矩，还请明示！”

“这么说吧，如果你们的货放在赵举人名下，只抽你一成半，比你们自己交税划算多了。”

张辅想了想，又问道：“陈老爷也有功名在身，可以免税，就不劳烦了。”

赵二宝哈哈大笑起来，然后说道：“他一个秀才，能免多少？还记得前几天你查我的那批货吗？”

“记得！”

“刘记的掌柜也是秀才，他的货从京城出来，扣完商税，兑换商引，再加上关津渡口时的关税，最后算下来，至少两成半，挂在我家老爷名下，所有商税关税全免，只收他一成半，足足多了一成的利润。”

“如此说来，小的不懂事了，让刘记损失了一成的利润。”

“你知道就好，我跟你说，这件事本打算跟你算一算的，看在你啥也不懂，现在看大门的饭碗也没了，算了，就到此为止吧，你手里这批货怎么样，考虑一下？”

“我们都走了这么远，该交的都交了……”

“说你不懂吧，你还不信，你以为出了京城就完了？咱就说这钱塘，大大小小的官员，都要听我们赵老爷的！”

张辅疑惑道：“赵举人这么厉害？”

“钱塘知县赵德荣，就是我们赵举人的族弟，你觉得呢？”

“你来钱塘，不需要上下打点吗？现在这世道，花点钱倒是小事，如果得罪了赵知县，给你扣个通倭的罪名，连人带货，全给你扣下！”

张辅故作惊惶，说道：“这种事小的做不了主，不如让陈老爷亲自登门去谈，如何？”

“回去给陈秀才带个话，这批货若是不走赵举人名下，怕是他出不了钱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