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天近黄昏。
醉春楼门前的灯笼已经挂起来,娼妓舞女打扮的花枝招展,宾来客往,好不热闹。
洪武朝,这里灯红酒绿,到了建文朝,依然灯红酒绿。
靖难之役,外面打的不可开交,这里还是灯红酒绿。
这世道就如此,无论战乱还是和平,遭殃的永远是贫苦百姓,有钱人永远都在享受。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花魁唱完一曲山坡羊,转身给客人斟酒。
刘言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吧,我和黄老爷聊些正事,没有吩咐不要进来。”
“两位老爷慢慢聊,小女子告退!”
花魁走后,刘言说道:“按时间来算,倭寇袭扰的奏疏该进京了,不知恩师下一步有何打算?”
黄观慢悠悠地说道:“倭寇频频登岸,说明海禁不能开,自然是死谏陛下关闭自由贸易。”
“如果陛下还是不答应呢?”
“不答应?哈哈……”
黄观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说道:“那就热闹了,泉州、福州、宁波,甚至登州、天津卫,到处都有倭寇肆虐,你猜陛下能坚持多久?”
刘言想了想,说道:“三头蛟手下就五百人,忙得过来吗?”
“他忙不过来,还有四头蛟,五头蛟,陈祖义手下两百多个义子,只要给钱,要多少有多少!就算你去扶桑国找真倭,他们也愿意效劳!”
刘言又问道:“恩师对朝廷发行的新钞怎么看?”
黄观脸色渐渐沉下来,说道:“说实话,陛下这一手究竟有什么含义,我也没搞懂,唯一的作用就是稳定宝钞的价值,可是,宝钞值不值钱,朝廷根本不需要操心,贬值又如何?说到底就是一张桑皮纸,你说它值一千贯,它就是一千贯,你说它一文不值,它就一文不值,朝廷又没什么损失。”
刘言听完后,说道:“学生也不懂,既然朝廷承诺,新钞可以兑换足额白银,如果老百姓都去兑换,朝廷有多少银子也不够啊!”
“就是这个道理!”
黄观若有所思,说道:“唯一的可能,就是陛下已经知道有大量白银自国外流入,想通过发行新钞的方式,将民间的白银收拢到国库,到时候再将新钞作废,我等手里的钞就成了废纸,真金白银全都进了国库。”
刘言诧异道:“竟如此阴险?”
黄观却笑了,说道:“陛下这种把戏糊弄无知百姓也就罢了,但凡读书明事理之人,谁会上当?”
两人交谈之间,突然门开了。
刘言顿时大为不悦,说道:“不是跟你说了吗,没有本来也的吩咐,谁也不许进来!”
可是,对方并未答话,而是静止走过来。
刘言这才感觉情况不对,转头去看,此人身穿银边鱼鳞服,竟是锦衣卫!
“你……你是谁?来此作甚?”
“锦衣卫百户李闻香,见过黄侍郎,刘御史!”
黄观心中不悦,却不动声色,自顾自喝酒。
刘言板着脸,说道:“既然知道黄侍郎在此,尔等擅自闯进来,是何用意?”
李闻香端起桌上就被,放在嘴边闻了闻,说道:“黄侍郎好雅兴,只喝酒,不听曲吗?”
刘言怒道:“你们究竟要做什么?”
李闻香没理他,又问道:“黄侍郎是不是在等消息?”
“喂,你什么意思,我跟你说话呢!”
李闻香这才转过头,掏出一张驾帖,说道:“监察御史刘言,你涉嫌通倭,这是陛下亲笔签发的驾帖,跟我们走吧!”
刘言顿时傻了,他一把夺过驾帖,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黄观也不再故作镇定,问道:“你们说谁通倭?”
“黄侍郎别急,我等此番来拿刘御史,跟您没关系,或者说……暂时跟您没关系。”
“你……什么意思?”
“倭寇首领三头蛟已经招认,钱塘赵家就是他的内应,刘御史乃赵家姻亲,这些年来做了多少走私的生意,私下里和倭寇如何解除,赵德才全都找了!”
刘言急忙道:“血口喷人,本官怎会和倭寇有来往?”
“刘御史,铁证如山,由不得你了!”
“你们这是诬陷忠良,我要去陛下面前告御状……”
然而,话音未落,李闻香又拿出一個信封。
刘言直接傻了,竟然是自己写给三头蛟的信……
他赶忙看向黄观,投去求助的眼神。
黄观心中恼火不已,但是现在还不能发作,保住刘言,才能保住自己。
“笔迹是可以伪造的,这封信说明不了什么。”
刘言反应过来,随后道:“黄侍郎此言极是,这样的信,只要你给我一份笔迹,我立刻就能临摹出来!”
李闻香笑着道:“我还没说这封信里写的什么,两位这么急吗?”
刘言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说道:“不管信里写的什么,在辨别真伪之前,不能当做证据!”
李闻香点了点头,然后将信和驾帖放下,又拿出一张纸。
刘言都快疯了,大喊道:“这又是什么?你能不能一次拿出来!”
“这是三头蛟的供词,有来往书信,有供词,现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书信可以伪造,供词也可以是伪造!”
“是不是伪造,去了诏狱,一问便知。”
“我不去!”
刘言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进了诏狱,我还能活着出来吗?
李闻香一挥手:“来人,拿下!”
“住手!”
黄观站了出来,说道:“刘言乃是朝廷命官,事情没查清楚之前,不可轻举妄动!”
李闻香愣了一下,然后拿起桌上的驾帖,说道:“黄侍郎,你是不是没搞清楚现在的情况,陛下亲笔签发的驾帖,你是要抗旨吗?”
黄观一下子被噎了回去,无论如何,这抗旨的帽子可戴不起……
刘言哀求道:“恩师,救我!”
黄观只得说道:“你不要急,先跟他们走。”
刘言几近崩溃,说道:“去了诏狱,万一他们屈打成招,学生这副身体可扛不住啊……”
这番话的言外之意,咱俩一条船上的,你必须帮我。
否则,我若出了事,你也别想好!
黄观也是急得满头大汗,说道:“你先跟他们走,我这就去请奏陛下!”
李闻香笑吟吟道:“刘御史,你是想体面些,自己跟我们走呢,还是锁起来,牵着你走?”
“让开,我自己会走!”
刘言走到门口,回过头,喊道:“恩师须知夜长梦多的道理!”
黄观点头道:“你放心,老夫连夜进宫!”
锦衣卫押着刘言离去,黄观越想越气,却不敢耽搁,直奔皇宫。
午门早已紧闭,黄观大喊道:“来人,我是礼部左侍郎黄观,我要进宫面圣!”
守门的大汉将军问道:“可有紧急军情?”
黄观不耐烦地回道:“军情你去问兵部,我是礼部侍郎,哪里来的军情?”
“按规矩,宫门关闭后,非紧急军情不得开启!”
“我有比军情更要紧的事,快放我进去!”
“抱歉,黄侍郎,请回吧!”
黄观大怒道:“莪都说了,有要事启奏陛下!”
“你喊也没用,宫门已经反锁,钥匙在司礼监,我们就算想放您进来,也打不开!”
黄观满腹怨气没处发泄,四下看了看,干脆往地上的石板一坐。
“不开门是吧,那我就在这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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