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尽快把裴炎支走,李贤也算是煞废了苦心,单刀直入,直接陈述重点。
太子殿下都已经这样说了,难道,裴炎还能拉的下来脸,不走吗?
再说了,虽然咱是个经常在被废边缘左右横跳的,但老实说,咱也还是太子吧。
威严还是有一点的吧。
作为在大唐混的官员,难道裴炎真的可以不给李贤面子,不听从他的指挥吗?
他敢吗?
李贤充满了期待,在这样的丰沛的期待当中,起居舍人裴炎终于从假哭当中回过神来。
坚定的说道:“殿下说得对,是微臣唐突了!”
“自从听了殿下的吩咐,微臣顿觉身上担子很重,任务很艰巨,只想把这件事办好。”
“所以呢?”
李贤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要走便走,还啰嗦那么多干什么?
在李贤不算友好的眼神当中,裴炎竟然还镇定自若,只听得他大声言道:“太子殿下,关于今天的战斗,微臣还有几点模糊之处,还请殿下指点。”
不等李贤反应,裴炎就打开了纸卷,来到了他的面前,还掏出了自己常用的秃笔。
甚至还有那一沓子废纸!
对!
就是废纸,李贤现在已经认定了,那些纸张上面,一句有用处的话都不会有。
全都是废话!
用废纸,写废话!
这就是裴炎打算干的事,他就是来给李贤找不痛快的。
看到太子痛苦的神情,裴炎忽然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一种快感!
这就是征服强者的快感吗?
这就是强强对决的滋味吗?
裴舍人摩拳擦掌,十分兴奋,在他的心里,李贤俨然是一位强者了,而与强者为伍的他裴舍人,也已然是一位强者!
甚至更强!
“还请太子殿下点拨!”
李贤一时尬在那里,裴炎见他不回话,气焰就更嚣张了,还挤兑起来了!
甚至还把另外的那一沓已经写得满满当当的废纸又挑出了几张,打算让李贤御览。
裴炎的脸上露出了精明的笑容:你能给我出难题,我就不能了吗?
这,就是一报还一报啊!
…………
隔日清晨,经过了昨天的忙碌,天还没亮,太子就睡不着了。
他已经从榻上蹦起来了!
若问堂堂大唐太子,为何要在宅院里蹦跶。
原因尽在自我作死。
是谁,昨天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指挥作战?
是谁,昨天挖了那么久的壕沟?
是太子殿下!
全都是太子殿下一个人干的!
干了那么多重体力活,还亲自登上城楼指挥作战,就算李贤是钢铁侠,也该瘫了。
今天早上一起床,李贤就感觉腰腿疼得厉害,连走路都拉不开跨了!
对这种情况,作为太子,李贤并不讳言,他是预估不足的,毕竟,他已经跟着大军骑了十几天的马了。
他认为他早该锻炼出来了。
结果,竟然会变成这样。
可见,就算是打仗,也比干农活要清闲许多。
在这样宁静安闲的鄯州城的早晨,李贤竟然开始由衷的同情农民伯伯。
农民伯伯,真是辛苦了!
“陈沧,准备的怎么样了?”
太子起得早,太子的跟班当然也不能落后,由于各种被迫的挖坑运动,今早,鄯州城内的青壮劳力普遍都出现了一种腰腿酸疼的症状。
这都是累的。
昨天因为才刚刚干完活,身体还没有开始恢复,又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精神高度紧张,也就不觉得哪里不舒服。
而经过了一夜,人的精神松懈了下来,各种毛病也就找上来了。
就连太子李贤也不能例外。
金吾卫将军陈沧,也不能避免。
“都准备好了!”
“只要太子一声令下,大军马上就可以出发!”
这就是李贤的要求。
虽然经历了一天的折腾,大家都很劳累,渴望着休整,但时不我待,在鄯州城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次吐蕃大军压境,直指大唐的边防河湟四州。
就算是保住了鄯州一地,其他地方的忧患也还远远未到彻底解决的地步。
唐军的任务还很重。
挂帅的太子李贤,肩上的担子,着实不轻。
所以,当李贤决定,明日一早就出发,前往肃州的时候,唐军上下,包括年近古稀的老将军契苾何力,都没有表示出任何的不满,怨怼。
全都老老实实的答应了。
而对于士兵们来说,肃州,也同样是個不错的选择,围绕着大非川,此地也并不属于高原地带,海拔一般。
只要没有上到3000米,那就全都不是事儿。
好商量。
“好!”
“半个时辰以后,我们就出发!”
李贤信心满满的宣布,然而,看到他还只能蹦着走的小腿,陈沧不自觉的都要捏一把汗。
太子殿下,他真的行吗?
他这个腿脚……
啧啧……
…………
甘州、肃州。
古西域八州之所在,今甘肃省省名之来历,自汉代以来,这片区域就是汉家王朝经略的重点。
其实,相比较而言,肃州距离鄯州要更远些,而甘州呢,则相距较近。
太子挂帅的唐军昼夜不停,正在向这个区域进军之中。
这两个州郡在西汉都是可以找到对应的城镇名号,甘州,即为张掖,取张国臂掖,以通西域之意。
而肃州呢?
当然就是酒泉了。
酒泉酒泉,多么美好又充满了诗意的名字,相比甘州,肃州距离鄯州更远些。
一个靠东,一个更靠西。
然而,在鄯州的另一端,是隶属于大唐的四州之中更加重要的河州。
在李贤带领唐军赶往肃州的时候,另一伙从鄯州败退的吐蕃士兵,既是由纳洛统领的分兵部队,正在向着河州方向逃窜。
到底是李贤先到达,还是纳洛先到达,这是一场关乎性命的时间大战!
然而,结果却似乎已经是注定了的。
河州距离鄯州极近,两州以往也都是归为一块地盘统一管理的,而肃州和甘州显然是一块地盘上的。
都是属于传统的西域诸地。
可以这样说,如果可以拿下肃州,那么,捎带着,甘州也就差不多了,不过是大唐的囊中之物。
这里物产丰富,水草丰美,虽然被几大名山包围,却海拔较低,位于盆地内部。
且有辽阔的大平原。
历史上,著名的山丹军马场就位于此处,而此处惯常适宜蓄养战马牛羊,这可是一块大肥肉啊!
这几年自从河湟谷地以及甘肃两州持续受到吐蕃的侵扰,以至于失地,大唐的良马饲养业确实发展的也不是那么顺利。
战马的产量大大减少。
古代冷兵器占据绝对主流的时代,战马就是移动的弹药箱,没有战马,单纯依靠步兵想要取胜,实在是太难了。
而且,战马这个东西,怎么说呢,是你打了败仗就会失去养马场,没有养马场就没有新鲜充足的战马来源。
而战马来源越少,良马的品种数量也就会越低,和草原民族对抗的时候,就越会落於下风。
这仗啊,也就更打不赢,整个一个恶性循环。
时间再往前推进几十年,这河西走廊上的诸多州郡就会被吐蕃彻底占领,统御。
大唐实行战略收缩也就是应有之义了。
而从更加广泛的历史节点上看,后世的学者往往并不认为在这个还算初唐的上元二年,甘、肃两州就已经不在大唐的手中掌握。
他们一般还是把这两片地方当做是自己的地盘。
而实际上呢?
在咸亨年间过后,以大非川之战为节点,西域诸地一直都是吐蕃大唐争夺的焦点。
时而丢失,时而收复,总是没有一个稳定的时候。
而连年用兵,对于几州的居民来说也是个极大的消耗,令他们饱受战乱之苦。
吐蕃目前的心态还是很容易揣摩的。
他们自认为已经夺取了西域几州,接下来,他们要进取的就是被大唐控制的河湟谷地。
因为连战连胜,现在的吐蕃气焰相当嚣张,士气也是前所未有的高涨。整个战略呈现出了一种很明显的进取状态。
既然要进取,他们就务必会在河州、鄯州等地注入更多的兵力,以期可以把这几个重要的地块也纳入版图。
这种期待相当的迫切,而且也不能被看做是自不量力,毕竟在李贤赶来以前,几州受到的压力确实还挺大的。
四州的防卫可以说是联系在一起的,有牵一发而动全身之感,又好像是多米诺骨牌,只要推倒一块,其他的几个地方就全都要完蛋。
于是,为了能够占据富饶的四州,吐蕃也算是调集了大批兵马全力进攻。
从整体战略上来讲,李贤当然是担忧四州的状况的。
若是一州不保,则州州不保。
但为了获得更加丰硕的战果,李贤也只能利用有限的兵力出奇招。
当然了,在走这一步险棋之前,李贤也立足鄯州,打了一场漂亮的阻击战。
不说是让吐蕃军团屁股尿流了,也差不多了。
他们跑得快也好啊!
就让他们跑吧!
打这一仗难道就是为了让赞多布抱头鼠窜的吗?
难道就只是为了他一个人吗?
他这一支队伍吗?
不!
当然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