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上金一开口,果然就换来了天后的一个“友好”的眼神,但是,形势的逆转也就在这里。
你猜怎么着?
虽然李上金是犯了戒,可一向狠辣,把不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几个孩子都当成废品的天后武媚娘,却也没有大声呵斥李上金。
难道,天后的脑筋也不正常了?
还是柿子专挑软的捏,李上金这是找对人了?
见众人的关注度全都被拉了过来,李上金微微一笑,还自斟自饮了一盏酒,这才欣然开口:“我听闻,肃州之战的真实战况,战报当中从没有说清楚,那当然就是太子的授意,此前太子在鄯州获得大胜,战报是写的清清楚楚的,为何这一次却反其道而行之,其中必定是有些不好言说的原因。”
“太子万一若是加速跑了回来,他必然也会马不停蹄……”
“所以,杞王的意思是说,太子打了大败仗,正丢盔弃甲往长安方向逃窜?”
“是这样吧!”
“杞王,你这样猜疑太子,恐有不妥吧!”
“之前若不是太子及时查明真相,救了你的小命,你以为你还有资格和我们坐在一起吗?”
金钩玉带的清瘦少年,站出来了!
他是相王!
他是李旦!
他虽然年纪尚小,凌厉的眼神从他的那一双清透的眼睛当中射出来,威慑力还并不是那么的足够。
但是……
他已经在用实际行动告诉李上金,我哥虽然窝囊,可欺负他,也不是你能干的事!
我来还差不多!
这個话,自然是奔着李显说的,咱太子就算是打了败仗,那也不可能是窝囊废啊!
“相王误会了,我只是在说一种可能,这也只是我的猜测罢了!”
“雍王若是如此肯定,也该拿出点实际的证据来。”
被李旦顶了那么一下子吧,李上金就老实了,迅速缩回去了,速度之快,转变只迅速,不得不说,他还算是识时务的。
其实呢,李上金说的也不过是某种程度上的,没那么好听的实话罢了。
在座各位,只要对前线战情有点了解的,都会有这种猜测,这都是很简单的事。
既然打赢了,为什么不吹嘘一番呢?
一般来讲,战报不都是这样的汇报模式吗?
小胜吹成大胜,惨胜吹成完胜云云,而李贤关于肃州之战的战报呢?
非但没有吹牛,甚至还很谦虚的表明,他们只是占领了肃州城,而对于现实的成果,到底俘获了多少人口、牛马只字不提。
打赢的过程也是没有一个字涉及。
这正常吗?
这可能吗?
如果李贤一贯如此,可能现在还能蒙骗几个人,可问题是,上一次鄯州之战的时候,他明明不是这样的。
他给自己吹的也挺厉害的。
既然那个时候能吹,现在怎么就不吹了?
可见,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李上金也不过是把大家的疑问给挑明了而已。
这有什么错?
怎么都冲着他去了呢?
还不是血缘关系作祟?
关键时刻,谁和谁是亲兄弟就可以看出来了,武媚娘的肚皮争气,李治虽然在她的严密监视下,并不能亲近太多的女子,但是呢,根据历史记载也还是有几个的。
其中,甚至还包括其父李世民的徐妃之妹,后来,在李治的时代还被封为婕妤,位份不低。
至少在显庆年间,李治还可以掌管朝政的时候,徐氏就已经是他的婕妤了。
也就是说,武媚娘虽然不喜欢李治总是吃她武家的窝边草,但对于他其他的女人,管控也一般。
这么多的女人,却也只能做到一人一个娃,而武媚娘自己呢,一个人,六个娃!
而且,你还要考虑到一个现实的问题就是,武媚娘比李治还年长三岁!
考虑到女性的生理结构,可以想象,李治和武媚娘确实感情极好,以至于自从她给李治做了昭仪,她就开启了几乎是两三年就要生一个的旅程。
所以,现在,这个差距就可以看出来了。
李上金也好,李素节也好,他们虽然是兄弟,可他们都是不同的妈生的,彼此之间天然还是有隔阂的。
而李显李旦他们呢?
虽然平时也会争斗,但是,到了关键时刻,倒是也可以做到一致对外,互相帮衬。
尤其是李显,这个时候就更需要帮忙了。
这个时候,李素节当然是不会说话的,他还在半装病呢!
要说有病,当然也是有的,你看,鄱阳王都已经变成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了,还能没病吗?
可是,要说真的病的丧失了行动能力,却也不确切。
他毕竟还年轻嘛,都是可以缓的,他现在不说话,只是在判断形势。
况且,一个被认定为是病入膏肓的人,这个时候开口,不是平白给天后送把柄吗?
李素节没有那么傻。
至于那李上金为什么要开口挑头,就不是李素节可以理解的了。
难道,只是仗义执言?
又或者是,他已经明白了,在武后的子女集团当中,他们两兄弟只有抱团,才能求活?
所以,主动承担了试探的任务?
这可能吗?
这像是他李上金那颗不好使的脑袋瓜能想到的事情吗?
该表态的,已经都站出来说话了,而此时,始作俑者的李治呢?
他又在干些什么?
哦!
他在举杯痛饮,观看歌舞。
过了那么一晌,自知理亏的李显没有再反驳,而因为李治没有继续表态,李旦也觉得没趣,干脆坐下了。
难道,这一页就算是这么揭过去了?
也太简单了吧!
喂?
大唐110,没有人来追究一下天皇的责任吗?
…………
就现在,李治对李素节的疼惜已经到达了一个顶点,远道而来的,可怜的孩子,现在几乎是一无所有了。
所有的一切,都要仰仗李治的垂怜。
他的每一次垂头,每一次哀求,都让李治痛心疾首,在天皇的心中一种被需要的感觉,直冲霄汉!
李治,上脑了!
什么太极宫,什么大和殿,不过都是渣渣,住在那种地方,就值得夸耀了吗?
在李素节面前,他们简直是没眼看。
就在这大明宫,就在这蓬莱殿,李素节根本不需要住到其他的地方,他甚至都不需要挪一挪地方。
李治大手一挥,就把他安排在了蓬莱殿里,就这样,聚精会神的看着儿子。
不让他出一丁点的问题。
要不是李素节顾忌自己舟车劳顿,不想再折腾,说不定就当天晚上,就把太医们全都从被窝里拉出来。
来给宝贝儿子诊断。
宴会过后,各位大王公主,各自散去。
然而,伴随着李素节的到来,长安城,大明宫,注定是不会再平静了。
翊善坊,雍王府中。
李显双手抱头,一脸的羞愧。
哎!
我怎么就那么笨呢?
为什么我什么事都做不好?
他是在气自己,也是在和韦香儿抱怨。
对于他这种天性懦弱的人来说,勇气这种东西自然是来得快,去的更快,是无法得到长久维持的。
刚刚在蓬莱殿的那几句发言,几乎已经用光了他一个月的勇气储备,接下来,可以肯定的是,在李贤回来之前的这些日子,他是绝对不会再靠近大明宫半步了。
绝对不能!
“香儿,刚刚我是不是又丢脸了?”
“你不会也嫌弃我吧。”
今天的前半程,李显自我感觉还挺良好的,至少,他真的出现在了朱雀大街上,并且把李素节给带进了皇城。
这些壮举,可都是他做的!
那个时候,他真的认为自己伟大极了,光荣极了,可是,很快,这一切的光荣全都离他而去。
自从落座,他就开始恢复本来的状态,可是,就是这样的他,亲爱的父亲还要来故意刁难。
要是李治不说话,李显可以一直苟着,就当自己不存在。
可惜啊。
李治偏偏不肯。
身为一个彻头彻尾的萎靡不振患者,李显不在乎在兄弟面前丢丑,可他不想看到自己在香儿的心里形象崩塌。
虽然平日里,香儿总是温言软语的,说些好听的话,但是,李显也明白,香儿也喜欢勇武的男人。
“香儿,我已经努力了,可是,我真的做不到啊!”
“下一次,我绝不再掺和这些事了!”刚刚雄起了一小下的雍王李显,现在是后悔不迭。
韦香儿见他抱怨够了,这才迈着妖娆的步伐走过来,坐在他的腿上,柔声说道:“谁说殿下丢脸了?”
“奴奴可从没有这样想过,殿下这一次表现的很好,你看,因为你简简单单的几句话,立刻就让杞王和相王的狐狸尾巴露了出来,这还不是你的功劳吗?”
“所以,你还觉得我干得不错?”李显抬起那湿漉漉的小眼睛,满眼都是期待。
这个时候的他,最需要的就是理解,就是肯定了。
而韦香儿最擅长的也就是这些。
“香儿怎么会这样想呢?”
“殿下本来就是清静,不愿惹事的性格,现在能够仗义执言,自然也是为了奴奴,殿下为了奴奴,能变得这么勇敢,奴奴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会瞧不起殿下?”
“奴奴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是殿下所赐,若是没有殿下的疼爱,奴奴又怎能成为王妃呢?”
“以后,殿下只要记住一句话,无论殿下做什么,奴奴和殿下都是一条心。”
“奴奴永远支持殿下就对了!”
“这是……真的吗?”
“香儿你真的会一直支持我?”
“不论我做什么?”
事实证明,能够混到一定地步,混的长久的后宫女子,没有一个是等闲之辈。
就比如韦香儿,且看她在外人面前,总是一副母老虎的样子,那也是因为她要作为雍王的盾牌,牢固的捍卫雍王府的利益。
但是,当她面对李显的时候,私下里,她还是很温柔的,而且,是那种很有目的性的温柔。
她总是可以用自己独特的手段,让李显沉溺在她的温柔乡中无法自拔。
但是,对于李显这样的人来说,只有温柔也是不够的。
在他需要的时候,韦香儿还要化身老母鸡,站在前方,坚定的保护住李显。
不让任何人能够伤害他分毫。
可以说,为了达到目的,韦香儿做李显的王妃也着实是辛苦的,她既要把自己当成是女人,必要的时候,她又要是英勇的男人。
李显确实是孱弱不堪,若是没有韦香儿在后方推动,他真的是一动也不敢动。
更不要说是和众位皇子争斗了,就是把他直接贬到袁州去,估计他都没有什么话说。
“可是,我今天夸夸其谈,会不会让圣人不满?”
“我还得罪了上金,他们会不会记恨我?”
事都办完了,他却想起来要后悔了,这,就是雍王李显。
也是他违背自己的心思,办了这么一件大事之后的下场。果然是犹犹豫豫,没有一个干脆果断的劲。
韦香儿搂着他,甜甜笑道:“殿下多心了,太子还是太子,你作为弟弟,维护他是应该的。”
“如果当时你说太子有可能吃了败仗,顺势还讲几句怀疑的话,那才会真的让圣人厌恶呢!”
“还讲不讲手足情分了?”
“对啊!”
一说起这个,李显就支棱起来了。
突然觉得自己说的特别有道理。
“我是太子的弟弟,我当然要为他说话,事情真相未明,我怎么能造次妄断呢?”
“那李上金,竟然还挖苦莪,好像是我不懂军事,真是可笑!”
“所以啊,关键时刻,亲疏远近就可以看出来了,杞王他们毕竟和殿下不是一母同胞嘛。”
“他们是不会为了太子讲话的,甚至,在他们看来,太子要是真的打输了才好呢!”
“况且,依我看,杞王那样说,圣人心里才会不高兴呢!哪有一位父亲是盼着儿子打败仗的?”
“杞王不过是把自己的愿望,借着猜想说出来而已!”
“杞王竟有这么卑鄙!”
“他怎么可以认为太子会打败仗呢?”
“枉太子对他还那么好,在他危难的时候,还搭救了他!”
韦香儿稍稍的提示一下,李显立刻就上脑了,所有的一切,在他的眼前,清清楚楚的摆明白了!
对!
在皇室子女当中,阵营也是先天存在的。
以后,他可要站稳了身位,不能被别人拉拢了过去!
“可是,既然明知道阿耶会不高兴,杞王为什么还要那样说?”
“他好不容易才可以进京面圣,按理说,就该拼命讨阿耶高兴才对。他不应该啊!”
这个李显,呆头呆脑的,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情关心别人。
韦香儿不屑道:“那个大傻子,谁知道他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谁也没有兴趣搞清楚!”
…………
另一边,在清静的太极宫,同样的疑问也在困扰着杞王府长史桑勤业。
“殿下,刚刚在宴会上,你不该讲太子的坏话,这不是把太子,把相王,甚至是把圣人都给得罪了吗?”
“之前我们的种种隐忍全都白费了!”
看到李上金的种种操作,身为长史,桑勤业真的无法做到视而不见,还高声吹捧。
他甚至都做好了准备,等到太子回来,他要代表杞王,亲自登门致歉。
不管杞王是否同意。
要不然,这一趟长安之行,或许不但不能得到好处,反而还会给自己招来许多祸患。
李上金正在回味那夏十三娘的精妙表演,才懒得搭理桑勤业的碎碎念。
可这位老翁,总是在自己身边嗡嗡叫个没完。
你能怎么办?
只能回他几句,虽然是极不情愿的。
“桑长史,我呢,其实是在迎合阿耶,这你都没看出来吗?”
“迎合?”
“这又是从何说起?”
“殿下,没有一位父亲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在战场上表现出色,一直打胜仗,可殿下居然指称太子是大败而归,这样一来,圣人又如何能高兴?”
“这怎么会是圣人想听到的呢!”
桑勤业刚刚只是有一点想不通,现在可好,他是彻彻底底想不通了。
李上金遗憾的摇摇头,就这些人还总是说要帮我出谋划策呢!
到了关键时刻,还不是一个都指望不上?
还是要靠自己啊!
“桑长史,你看过角抵吧!”
“那当然看过了,殿下不是很喜欢看嘛,前几天还带着太平公主和上官才人一起看了。”
李上金点了点头:“这就对了,你既然看过,为什么还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你也不想想,若是圣人他用意单纯,只是想听一听赞扬对太子的赞扬,他就根本不会在宴会上提起这个话题。”
“很明显了,圣人需要的,就是有两边意见不同的人,打起来,打的越热闹越好。”
“我呢,不过是按照圣人的愿望,选择了适合自己的一边而已。”
“真的是……这样?”
虽然李上金说的也有些道理,但是,桑勤业还是想不通,这怎么可能呢?
敢情,殿下还是和圣人搞配合才故意演的这么一场戏?
李上金连连点头,十分肯定:“你看着吧,我不但不会有事,等到台子回来,我还可以若无其事的和太子融洽的相处,不会有一点问题。”
桑勤业大惊:圣人也就罢了,太子还能搭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