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
半睡半醒之中,江晨忽然觉得身躯有些沉重,于是倏然睁开双眼。
月已落,窗外一团漆黑。
幽静的房间里,回荡着两个人的呼吸声。
为何,会有另一个人……
江晨的思绪有些模糊,虽然觉得这情景理所当然,却一时想不起是出于什么缘由。
右半边胸膛有些气闷,是因为承受了额外的重量。江晨回过神来,意识到从刚才到现在并非只是一场不可思议的美梦,它已经真真切切地发生过了,梦中的少女此刻就在他身边,提醒着他不要以为梦醒之后就会了无痕迹。
这时候林曦的身子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昏暗中与江晨四目相对。那种朦胧的表情,好像正享受此刻的安宁。
“你醒了?”江晨问道。
林曦眨了眨眼,轻声道:“嗯,很早就醒了……其实没睡着。”
“痛吗?”
林曦红着脸地看着他,微带忸怩道:“还好……只不过以前都是一個人睡的,现在有些不习惯……”
她不好意思说出真实缘由。睡不着的缘故大部分是因为太振奋。
另外,她也不算说谎,自她懂事以来就独睡一室,江晨轻微的动作就让她整个人清醒过来。
林曦把左手拿下来,覆在江晨右手上,她的右手则捧起江晨的面颊,那双充满柔情的眼睛痴痴凝望,似乎要将心底里的一切都呈现出来。
江晨反握住她的手掌,微眯着眼睛,道:“你是不是很不习惯别人靠你这么近?”
“有一点吧……”林曦脸上晕然,不好意思地道,“不过我应该能很快习惯的。”
她将头靠在江晨肩上,两只水灵灵的眼睛看着江晨,“你呢?”
“我也有点不习惯。”江晨实话回答。
林曦翘起嘴唇,这答案反而让她十分开心。“你的伤还没好,是不是不该太劳累?”
“呃,还好。”
两个人相对凝望着,呼吸悠长,出奇的宁静。
长发垂落在江晨颈边,江晨脖子发痒,忍不住伸手去抓。
“痒吗?”林曦问。
“有点。你呢?”
林曦脸红红的,埋下脑袋,闷声嘀咕了一句。
“……”那么含糊的语气,江晨只听见了一个“卦”字。
他还想张口问,林曦已经凑过来,在他嘴唇吻了一口,另一条胳膊也抱住了他。
……
窗外,天光大亮。
江晨睁开眼时,身边已经没有人了。
他翻了个身,只觉浑身酸痛,伤势不但没有恢复,反而好像又加重了一点。
他无奈地笑了笑,心底迷惑地想,自己昨晚为何会如此冲动,明知道不该招惹是非,偏要伸手去接那滴眼泪呢?
是身体和神识的创伤,令我的意志变得软弱了吗?或许我的本性,就是这样一个色迷心窍的男子吧……
未来,林曦该怎么办?时间可以为我们彼此找到出路吗……
一阵晨风送来远处两个人的交谈声。
“昨晚怎么样,太平吗?”
“太平……大概是吧。”
“大概是什么意思?陈煜昨天晚上有来过吗?”
“没有。”
“呼!那就好。不枉本公子一整夜的折腾,那小子终究分身乏术。这龟孙不知从哪弄来一个长头发的女子,身手奇高,非常难对付!要不是本公子跑得快,没准就挂彩了。”
“陈煜身边有这样的人吗,我怎么没见过?”
“别说你没见过,我都没见过!好了,不说这些,去看看老江吧,这小子还没起床?”
“他……他受伤很重,让他多歇息一下吧!”
“也行,反正他明天才上场,让他先躺着。那我俩去学院?”
“呃,我今天……身体有点不适,想请个假。要不,你先去好了……”
“阿曦,你哪里不舒服?走,我陪你去看郎中!”
“嗯,我也是该补补身子了……”
女子的说话声渐渐远去,庭院中恢复了安静。
江晨呆呆躺着,一会儿转过脸去,望着窗外打着旋儿飘下来的一片树叶,忍不住伸出两根手指,骈指成剑,遥遥比划了一下。
淡淡的痕迹自半空中划过。
江晨倏然忆起了昨日那场幻梦之中,他所看到的血帝尊在庭院中舞剑的情景。
赤月剑法!
可惜,现在的身体如此虚弱,根本没法演练印证。
江晨只能伸出右臂在被褥外,骈指成剑,缓缓划出一道道弧迹。
他经历过血帝尊的梦境,其中的每一处细节都可以无数次放慢重演,甚至连那时血帝尊心中的情绪波动都能复现,然而却始终难以捕捉剑法中的那一丝神韵。
赤月剑法,恐怕是近三百年来,天下唯一能与尹赤城的「斗神诀」相匹敌的招数。其中的玄机奥妙,当然不是江晨在短短数日之间能够参透的。能够学到一点皮毛,捕捉到一丝影子,就已经算是不错了。
江晨思忖须臾,便下床披衣,准备照着自己印象中的剑法影子练习一会儿。但才走了两步,就觉得脚步虚浮,两腿发软,不由苦笑。看来昨天晚上的后遗症还没有过去!
他缓缓走到门边,刚要推开门,突然听见不远处有一个响亮的女声传来:“陈公子一会儿午时会过来拜访,他可是林家未来的姑爷,你们这些奴才都要做好准备,别在公子面前失了礼数!”
“是!”几个丫鬟齐声回答。
江晨听到这里,心头一惊,暗想陈煜如果在这里见到虚弱的自己的话,会发生什么事情?
虽然他对苏芸清贬损陈煜的言论有些不以为然,但无论怎样,他都不会把自己的安危寄托在一个陌生人的品性上。而且自己还夺走了他的未婚妻,就算是圣人也忍不了的吧!此处是非之地,不可久留!
他心里同时还有些疑惑,林曦现在不在家,陈煜一个人来做什么?提前来踩点吗?就算他名义上即将成为林曦的未婚夫,但要把自己当成林家的主人,未免也太早了吧……还是说他发现了我在这里,就是冲我来的?
来不及多想,他站在门口朝外窥视了几眼,见外面没人,便悄然走出,攀上高墙,几个起落之后就出了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