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她一个跑出来,其他人莫非都死在她手下?那牛皮袋子里是谁的人头?’
江晨正猜测着,就见前方蓝衫少女调转马头,徐徐朝自己靠近。
“宫大哥这是往哪里去?”行到近处,蓝衫少女嫣然一笑,用甜美的嗓音说道。
江晨正眼打量着这蓝衫少女的妆容,简单地答道:“回家。”
“宫大哥家住何方?”
“宮某四海为家。”
蓝衫少女莞尔一笑,道:“今晚月色暗淡,阴气颇重,这山路可不好走。宫大哥如果不介意的话,小妹载你一程?”她伸臂虚引,做出邀请之态。
江晨盯着她马背上的牛皮袋子道:“多谢阿秀姑娘好意,不过我看那个袋子大小有限,装不下太多东西,而且宫某这颗人头并不重,不敢劳烦阿秀姑娘帮忙拿,我自己戴着就好。”
“宫大哥说笑了。”蓝衫少女双眼如弯月般眯了起来,“我们浮屠弟子個个慈悲为怀,除了斩妖除魔,万万不敢沾染半点血腥……”
江晨面色微微一变:“你是浮屠弟子?”
“正是。”
“那个牛皮袋子里面装的是什么?”
“怜香公子的人头。”蓝衫少女坦然道。
“你杀了他,还割了他人头随身带着,这就是你所谓的‘不敢沾染血腥’?”
“我本来也不想伤害他。”蓝衫少女的双眸在月色下似乎也蒙上了一层烟雾,略带感伤地道,“然而他已丧心成魔,竟然连亲近之人都杀害,我不得不出手。”语气一顿,又道,“他魂魄归天,留下来的这具皮囊也值点钱,我最近手头恰好又有点紧张,所以……”
“其他人呢?都死了?”江晨打断道。
蓝衫少女叹了一口气,江晨看到她的表情,就已知道答案。
“我知道你对我一定有很多误会。”蓝衫少女幽幽地道,“但请你相信,我对你是真的没有半点恶意的……”
江晨也叹息一声,道:“阿秀姑娘,你的脸一看就是很值得让人相信的那种,可是这样的结果,却很难让人相信啊。”
“所以你始终都不肯上马喽?”蓝衫少女的语气发生了一些变化。
江晨迎着她视线,摇摇头。
蓝衫少女笑容顿敛,语气也变得冷峻起来:“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知道什么?”
蓝衫少女冷笑两声,扫视了一眼周围,道:“他们两个呢?你处理得挺干净的嘛!”
她此时语调张扬,眼神明媚,身上简直找不到之前那个羞怯的小姑娘的半点痕迹。
江晨道:“我一向讨厌麻烦,所以把他们打发了。”
蓝衫少女道:“真巧,我也是。幸好你这个麻烦并不大,还在我忍耐范围之内。看来你挺懂事的份上,给你一个自我了断的机会吧。”
江晨微喟道:“我听你这样啰啰嗦嗦的说一大堆话就够麻烦的了。”
蓝衫少女道:“我这个人一高兴起来,就会说得多一点。”
“我会帮你改掉这个坏毛病的。”江晨右手一抬,折了一根树枝。
蓝衫少女看着他手中的树枝,有些忍俊不禁地道:“你想用这个东西让我闭嘴?”
江晨道:“如果我是你,我会珍惜开口的机会,说点有意义的东西。”
“好吧,你还真是猴急。”蓝衫少女拍了拍身上,道,“告诉你吧,你想要的东西在这里,它让你利欲熏心、神魂颠倒,可惜你却永远也没有得到它的机会。”
江晨冷冷地道:“我对你没兴趣!”
蓝衫少女一愣,发现两人说的有些驴唇不对马嘴,但旋即露出恼恨之色,凛然道:“你莫非以为你会是那剩下的最后一人?”
“是不是,立即就知道。”
江晨一步前移,欺近了马前。
蓝衫少女立即翻身后跃,跳落马下。
下马的同时,她已拔出了长剑,准备迎战。
她说话虽然是不把江晨放在心上,可是一临到出手,就像是大敌当头一样。
对付任何敌人她向来都是这样。
出道以来她其实一直都没有轻视过任何敌人。
所以她尽管只是个弱质女流,仍然能够好好的活到现在!
江晨突然往前一步。
两人同时出剑。
蓝衫少女径直前刺,快若闪电。
江晨右腕一抖,树枝“嗤”的身前划了个半弧,挥成一道虚影。
蓝衫少女的长剑离江晨胸口还有寸余就停住。
因为那根树枝已先一步抵在她喉头。
蓝衫少女的美目不可置信地睁大,望着江晨,喃喃道:“这……不可能……你究竟是?”
“怜香公子的人头值五千两。”江晨道,“我比他贵九十九倍。”
“你是——”蓝衫少女端详着眼前这张隐约有些眼熟的面容,脑中如有惊雷闪过,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脱口一声惊呼,“惜花公子!”
天呐!这一趟教内大长老秘密吩咐的进阶任务,自己此行的目标,竟然就站在自己眼前!
蓝衫少女感觉身体有股热流涌动。
她脸色变幻数次,最后挤出一张笑脸,道:“原来是惜花公子江晨哥哥,难怪剑法如此超绝。我还以为你如何与众不同,原来也不过是两只眼睛,—个鼻子!你不是在骗我吧?”
“没骗你。”
“小妹早就听说你很厉害,连北国第一美人苏雪儿都已经臣服在你脚下,让自家哥哥赶上门去提亲。”她视线下移,脸蛋倏地红了起来,“莪想知道是不是真的。”
“太麻烦了,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蓝衫少女瞪着江晨,似乎要沉下脸来,但这张红红的俏脸才一沉下,噗哧又笑开了。这一笑好比百花吐艳。“好哥哥,给我一次机会嘛!”
“算了吧,我赶时间。”
“真的要这么煞风景么?”蓝衫少女泪光盈盈,泫然欲泣。
江晨望了一眼晦暗的夜色,叹气道:“现在本来就没什么风景。”
说完,他手臂一探,噗的一声,树枝刺进了蓝衫少女咽喉。
尸体倒下,血液喷洒。
蓝衫少女圆睁双目,至死仍不相信自己的结局。
江晨走到那匹安静的黄马旁边,挥手割开牛皮袋子,一个人头“咕咚”掉落下来,往路边滚去,果然是怜香公子的模样。
江晨本待翻身上马,突然想起之前蓝衫少女说这是他想要的东西,好像不单单是指身体……他便俯身按住蓝衫少女还在抽搐的尸体,伸手过去摸了一把,抽出了一块卷起来的黄绢。
对着暗淡的月光一照,看清那黄绢上的字样,他的心跳蓦地加快了几分。
斗神诀,「忆无情」!
居然真的在这里。
全篇文字并不多,江晨就着月光全部扫了一眼,然后将黄绢卷起来收入怀中,翻身上马,朝东方扬长而去。
一边驱马狂奔,他一边琢磨文中的含义。
就江晨所看过的秘籍来说,「忆无情」称不上是其中最晦涩难懂的,但也写得云里雾里,在每一句文字的表面所指之外,似乎又别有深意。想要搞懂其中奥妙,大概得把五篇《斗神诀》集齐才行。
月光躲入云层。
江晨驰骋了十余里路,忽然心有所感地回头一望,只见在黑暗之中,一团白色物事飘在半空,正不紧不慢地追逐在自己后方。
‘什么玩意?’
江晨定睛辨认,只见那东西通体莹白,拍打着翅膀,好像是一只纸鹤。
折纸成鹤。那暗中窥视自己的人,终于追上来了么!
江晨伸手一指,一道微光射出,便听嗤地一响,那只纸鹤应声从半空栽落,身上莹光消散,隐没于黑暗之中。
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果然消失了。
但江晨旋即又看到,几十步外的夜色深处,一个衣袂飘飘的人影凌空踏步,如天外飞仙般,往自己这处走来。
“凌思雪!”
江晨看见那一袭雍容华美的鹅黄长衫,便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凌思雪看到他回首的动作,背负双手从容在半空飘行,黄莺一般清脆的嗓音打破了夜空的沉寂:“一晚上就逃出了京城两百里外,你也挺能跑的!”
“劳凌宗主费心……”江晨话没说完,忽然面色一变,转头打马狂奔。
刚才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了真正的危险!
那种令人毛发直竖的恐怖压迫感,绝非凌思雪能够相提并论的——是血帝尊!他已经来到了这附近!
哒哒的马蹄声狂乱地响在荒野中,江晨感觉那种压迫感不仅未能远离,反而越靠越近,背脊不由渗出了一身冷汗。
浮屠教的那帮废物未免也太无能,两位明王加上近十喽啰,居然都没有留住姜鸿!
该死的凌思雪,姜鸿一定是跟在她后面才追到这里来的……
江晨慌不择路,驱马奔上了一个山坡,突然瞥见前方立着一人,不由大吃一惊,赶紧一拉缰绳。那马嘶鸣一声,仍往前冲了五六步才停住,途中江晨就已翻身下马,扭头往原路跑去。
凌思雪已在坡下等着他,昂首微微一笑,问道:“哪里去?”
江晨急忙刹住脚步。
前有狼,后有虎,四下荒凉无人,真是杀人抛尸的好去处。江晨感觉小腹有些尿意,如果还有时间,真想像杜山那样扯开嗓子叫两声:“谁来救我江二郎,江山与他对半分……”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条黑色人影已出现在山坡上,将他退路堵死。
江晨思索了一下,开口道:“我想先撒泡尿再打。”
山坡上那人没有回应,凌思雪则诡笑道:“你应该早一点适应新的撒尿方式。”
江晨打量她脸上的表情,发现她似乎对山坡上的那条人影一无所觉。
江晨道:“我觉得还是老方法比较顺手。”
“慢慢你也就习惯了……”凌思雪说到这里,微微眯起眼睛,看见江晨从怀里拿出了一块玉佩模样的东西,朝自己晃了晃。
“这东西你认识吗?”
凌思雪瞅了几眼,道:“不认识。”
“送给你怎样?”
“想收买我吗?可惜我不会手下留情!”
“不是收买你,只是看你大老远一趟这么辛苦的份上,给你送点小礼物。”江晨说着,把掌中的玉佩朝凌思雪抛去。
“小子嘴还挺甜嘛!那么姐姐一会儿动作麻利点,让你少受点痛苦好了!”凌思雪伸手一指,那玉佩便在她身前停住,被一股无形念力托起,悬浮在半空中。凌思雪观察了几眼,心里颇为喜爱,“不过你如果想打下毒的注意,就别怪姐姐——”语声戛然而止。
她蓦地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可怕气息,已经抵达咫尺之处,她骇然睁大了双眼。
漆黑的幕布之后,一只右手仿佛从虚空中钻出来,抓向那块玉佩。
“休想!”
随着愤怒的叱喝声,凌思雪右手前按,一圈无形的念力波纹荡漾开来,余波无穷无尽,眨眼间漫过了荒莽的原野。
江晨在丢出玉佩的瞬间,便侧身翻滚,躲过了擦着脸颊扫过的一道剑气,连退十数步之后冷笑:“你跟了我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这块玉佩吗?我偏不让你得偿所愿!”又朝凌思雪道,“这块玉佩的价值抵得上半个皇宫,它如果能戴在你身上才不算暴殄天物!”
此时另两人都已无暇理会他。无论凌思雪还是血剑圣,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独属于仙佛武圣的强横压迫感,这种等级的战斗,或许由于一念之差就分出胜负,亦可能形成胶着数日的局面。若放在平日,作为世间武力顶端的十阶强者之间一般都不会轻启战端,然而眼下的局面却非人力可以控制,两人来不及交谈就已交手,甚至在一照面就达到了极为惊险的地步——
当今世所尊崇的「武者克星」凌思雪,能否克制得住三百年前的最强剑士?
答案是否定的。
哪怕刚刚经历了与浮屠教众强者的激战,血帝尊所保留的实力仍在凌思雪之上。凌思雪数次想要凭借念力封住血帝尊的动作,然而在其超凡入圣的剑法面前,大部分攻击和防御都只是对力量无意义的损耗。若非凌思雪拥有借念遁走的神通,恐怕早已丧生于血帝尊剑下。即便她能够逃脱一时,也被血帝尊赶上缠住,根本不容她撤离。
江晨冷眼旁观的数秒,就决定亲自下场,因为他判断凌思雪活不到二十息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