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出这种事情的人,绝对是个疯子,比黑剑圣、尹赤城更加疯狂的疯子!
不过那个疯子也真不简单,居然能在「红粉魔爪」杨貂、第一骑士沈凌峰眼皮底下杀人……话说回来,沈凌峰刚死了老婆,又丢了女儿,心思还剩几分在公务上也说不准,那疯子来得还真是时候!
云素跟这件事有没有关系呢?
江晨想起她之前先后刺杀西辽城主柴天鹏、西陵关守将张定霍的事迹,心情不由为之一沉。
就算他再迟钝,也知道三番五次的巧合绝对不是巧合,加上白鬼愁转达给云素的那句话,恐怕很难洗清嫌疑……
云素在其中究竟扮演一個什么样的角色。而她对我……到底是彻头彻尾的利用呢,还是怀了几分真心?
江晨越想越乱,思绪如麻,不由重重地叹了口气。
“小子,唉声叹气的做什么?”苏芸清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难道是今早晨光过分迷人,令我们江大少爷变成了多愁善感的邻家少女?”
江晨心想苏芸清这时候还有空调侃自己,她倒是镇定得很。
不过他回头的瞬间,却从苏芸清的眼中看到了担忧之色,这是脸上的笑容也无法掩盖的。看来她也不甘心被留下来,淡然外表之后还是与江晨同样的心情……
苏芸清发觉江晨一直紧盯著自己,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疑惑地问:“怎么了?我脸上有苍蝇?”
“阿曦她……”
江晨才张口就被苏芸清打断。苏芸清指了指旁边盛装打扮的女子,道:“阿曦在这呢,你有话就当面对她说吧!”
江晨知道她在提醒自己不要暴露林曦的去向,但对着一个全然陌生的面孔,他哪里提得起说话的欲望。
那打扮得雍容华贵的女子在他注视下红霞满面,倒是演得像那么回事。
江晨淡淡一笑,闭眼酝酿了一下情绪,道:“阿曦,我们出发吧!”
众多卫士簇拥着今天的两位主角,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前往广场。
沿途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人,坏消息还未传开,人们茶余饭后的关注点仍停留在这场盛会上面,有闲或有心地都来凑这个热闹,导致一路上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拥挤,无论走到哪都需要卫士开道。
路旁不时传来起哄和惊叹声,轻纱覆面的林家大小姐给了他们充分的想象空间,看到她扮相的人都满意地咂咂嘴,满足又感慨地说自己想象中的贵族千金就该是这个样,圣城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虚传云云,连旁边陪嫁的丫鬟都是如此美貌……
那些议论声钻入“林曦”耳朵里,大概是从未如今日这般成为全场关注的主角,她的动作不禁愈发拘谨和僵硬起来。
毕竟她是临阵磨枪,又代表着林家的小姐,一举一动都十分小心,唯恐被人耻笑了去。
落在旁人眼里,倒对此不以为怪,只当她是太过于紧张,毕竟也是人生头一等大事的前奏,女孩子家脸皮薄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苏芸清给“林曦”理了理披肩上的绒饰,压低声音道:“秋玲,放轻松,今天是个好日子,大家都在夸你美呢!”
她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路旁一些本来模糊的谈论声突然变得格外清晰,传入到秋玲耳中。
“昨天我做梦的时候,新娘就是这个样子的,真的是一模一样啊!”
“啧啧,你看那手腕,真是白嫩!要是给我摸一下,一千两银子也值啊!”
“那几个丫鬟也要一起陪过去吗?能不能留一个?我愿意掏钱,多少银子都行……”
“最里面的那个家伙就是惜花公子?看起来倒还人模狗样嘛!”
……
捕风捉影的猜测才是最可怕的,真正听清了这些内容之后,秋玲反而安下心来,在苏芸清柔声安抚下,举止也自然了许多。
广场上,红毯铺地,毯上洒满了红色花瓣,软绵舒适,踏上去沙沙作响。
江晨心神不属,时不时踢动脚下的花瓣,看它们飞起的样子。
突然耳后传来苏芸清的嗓音:“亲爱的,好玩吗?”
江晨刚答了一句“好玩”,胳膊就被掐了一记,又听苏芸清说道:“他们要来了,你给我放正经些!”
江晨神情一肃,转头望去,只见远处一队青色的人马挤入人群,引发了小范围的骚乱,正气势汹汹地朝这边扑来。
他心里迅速盘算了一下。对方人手好像不多,只有近百号人,这点实力连林曦的剑士团都打不过,莫非只是先头部队?
那队穿飞鱼服的官兵所过之处怨声载道,暴露身份之后更是惹来阵阵惊呼。
“番子来了!番子来了!”
骚乱不断扩大,很多没犯事的闲汉也慌得豕突狼奔,戍卫司的恶名可想而知。
“保护小姐!”苏芸清一声令下,黑白混沌剑士队伍调转了方向,黑衣白衣交错,隐成太极之形。
戍卫司横冲直撞,逐渐逼近。
江晨感觉到他们每一个人的气息都不算太弱,应该是经过重重选拔的精锐部队,但在黑白混沌剑阵面前还是没多大胜算。毕竟就算按每个人以一当十来算,对方也只有千人军阵的战力,而林曦这边是两千人军团级别的守卫力量,差了至少一半。
那么,只要把他们拖住,去搬来更多救兵,让全圣城的注意力都放在这边,林曦就能安全脱身了吧?
这般想着,江晨突然感觉到身边“林曦”的呼吸有点急促,想了想,抓住了她的手掌,送入一股暖流助她平复呼吸。这个时候她的身份可千万不能暴露!
秋玲惊魂甫定,看向江晨,感激地道:“谢谢……”
“嘘!”江晨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前方戍卫司官兵已经近在眼前。为首的是一名面目威严的金徽统领,手按腰刀,披风猎猎,在众多锦衣武士的簇拥下大步上前,扫视过林家诸人一眼,厉声道:“林家家主林轩,假借青冥殿之名,蛊惑百姓,残害义士,更与风雨楼勾结,意图行刺陛下,形同谋逆!今奉陛下诏谕,林家违背千年盟约,祸乱苍生,人神共愤,罪不容诛,天下义士皆可伐之!若遇反抗者,一律杀无赦!”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仿佛金石相磨的沉重低音,轻而易举地传遍了整个星院,更是在广场上引起了轩然大波,使混乱的人群更加混乱。
千年以来,皇族终于首次发出了“天人共伐令”,对一个版图完整、实力鼎盛的世家正式宣战!
皇族无疑是天下共主,可林家又何尝不是割据一方,手握终极兵器?
就算是百年之前的尹赤城之乱,双方也没有撕破脸闹到这种地步!
这场史上前所未有的宣战,莫非是末劫来临的预兆?
所有在场之人,无疑产生了一种身处历史洪流的渺小之感。许多年之后,他们或许都会成为一个符号,在描写今日一幕的史书中一笔带过,成为后人慨叹的乱世苍生中的一员。
原本还有些站在远处的人想看热闹,但一听到金徽统领口中之言,顿时屁滚尿流,没命地逃向远方——戍卫司清剿林家嫡系,这是神仙打架,哪有蝼蚁们观战的地方。
林家诸人倒是对此番言语无动于衷,黑衣剑士和白衣剑士错揉在战阵中,杀气冲天,只待头领一声令下,就要把这口出狂言的大汉砍成肉泥。这就是林家剑士的忠诚,别说区区戍卫司,只要敢与林家为敌,就算是皇帝陛下亲临也砍给你看!
金徽统领目光凌厉地瞪视“林曦”,沉喝道:“孽障,你无路可逃,还不快束手就擒,免得多受痛苦!”
“林曦”的表情又有些慌乱,手心渗出汗水。
江晨握紧了她的小手,昂首朗声道:“张统领,几日不见,官威又长,可喜可贺呀!”
张寒枫眯起眼睛,冷峻地道:“惜花公子,你跟林家牵扯不深,现在抽身还来得及!”
江晨微笑道:“说话之前最好先动脑子想想。我马上就要成为林家的女婿了,日后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你让我抽身而退,亏的钱你来补吗?”
张寒枫缓缓道:“年轻人,我奉劝你一句,不要被一时的富贵迷了眼睛。你如今已在悬崖边上,勒马回头为时不晚,若再执迷不悟,一脚踏空,那可就是万劫不复啊!”
“你懂个屁!”张寒枫喜欢磨嘴皮子,江晨也乐得跟他瞎扯,“大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不趁年轻找个大靠山靠住,等以后老了像你这样当一辈子看门狗吗?”
“小畜生,若再不知悔改,我张某人认得你,手中这柄刀却不认得!”
“来!不来是畜生!”
张寒枫眼中冷芒一闪,战刀下压,身后锦衣武士们异口同声地爆发一吼:“杀!”
林家剑士队长同一时刻举剑发令:“杀——”
双方短兵相接,刹时间只见刀光闪耀,剑影奔腾,杀气冲霄,交接处即刻迸溅出大片艳红。
一颗人头咕噜噜滚落到脚下,双目圆睁好像仍未死绝,秋玲一见之下花容失色,腿脚一软差点瘫倒。
苏芸清赶紧扶了她一把,顺便飞起一脚把那颗人头踢走,柔声安慰道:“没事,你就当它是个球。”
秋玲低头看见苏芸清靴子边的血迹,两股还是不由自主地打颤。
苏芸清想了想,突然抓起江晨的手臂,在双方疑惑的注视下,拽着他右手重重地捏住了秋玲的手掌。
“!”秋玲下意识地尖叫,但嘴还没来记得张开就被苏芸清捂住了。
苏芸清甩开江晨的手腕,见秋玲已经醒悟过来,便挪开手掌,又开始细心地为秋玲整理礼服。
江晨瞪了苏芸清一眼,见她视若无睹,又将注意力转回前方。
战况胶着,双方打得如火如荼。
张寒枫冷漠地俯视战场,任由前方杀得血流成河,他却按刀不动,仿佛在等待着机会。
一个个精锐武士从他身边冲过去,奔赴到前方血肉喷洒的战场,在那堵无法攻破的高墙下撞得头破血流、脑肝涂地,高呼着呐喊着咆哮着哀嚎着倒下,融为那道凄艳战线的一部位,而后来者踏着袍泽们的尸骨,一寸寸向前推进。
江晨仔细观察着战局。
以他的眼光来判断,戍卫司的锦衣武士们固然勇猛精悍,但毕竟人手不足,照这种情况下去,约莫等他们一百来人全部死尽的时候,才堪堪能推进到他们眼中的“林家小姐”面前。而那时候等待他们的却是一个能够匹敌武圣人仙的绝世剑客,就算他们还剩下几个缺胳膊少腿的幸存者,又能在江晨面前起多大作用呢?
明明没有任何胜机,张寒枫为何会做出这种愚昧的选择?看他的神情,好像对惨烈的战况无动于衷,就那么坐视自己的嫡系人马伤亡率一路攀高,从两成到三成、四成……
张寒枫好像真是发了狠,只留了两个亲卫在身边,连续发号施令,把所有人都派了上去,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蛮横姿态。
江晨注意到,他身后右侧的那名亲卫的扮相有些奇怪,是个头挽双髻的道人,气息平淡无奇,但望向战场的眼神却与张寒枫如出一辙的冷漠,大有一种视苍生如刍狗的傲岸气质!江晨凭直觉就察觉到这厮非同小可,莫非张寒枫倚仗的就是他?那么多喽啰的战死,最终只是为了给这人的出场做铺垫?
锋利的矛剑收割着血肉的麦苗,战争磨盘碾碎了一具又一具躯体。黑白混沌剑士队伍开始出现伤亡,防线被撕开了一角。而阵列不破则已,一破则乱,形势急转直下。
这时候锦衣武士们已经死伤过半,但仍悍不畏死地发动冲锋,好像一具具无知无觉的傀儡。江晨不知道张寒枫对这些人做过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混沌剑阵一破,防御力直线下跌。剩下的锦衣武士即便仅余四成,亦能给林家仆从造成很大的创伤。江晨明白,该是自己出场的时候了!
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利器出鞘的长吟,不高不亢,却在厮杀惨烈的战场中异常清脆。激战中的双方都为之僵了一下,仿佛听到了不可思议的安魂曲,韵味悠长,醉透梦乡。
江晨分开两列剑士,独自携剑走出。
原本厮杀最激烈的地方,却因为他的到来而陷入了静止。锦衣武士们一个个瞪圆了双目,好像看到了天底下最匪夷所思的事情,眼睁睁看着敌人到来却没有任何反应,直到江晨走过去之后,才一个个陆续倒下。
没有剑光,没有华丽的招数,没有出剑的破空声。因为一般人连那支剑的影子都未看见,就已经陷入了永恒的长眠。
这是安魂之剑,也是夺命之剑。
普天之下,能抵挡江晨剑气的武者,不超过双掌之数。
张寒枫的双瞳缩成一点,按在刀柄上的手掌青筋暴起,如蚯蚓般蠕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