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宁脱口而出:“柳家「霸剑」?”
江晨颔首:“还记得当初我们在浩气城外看到的卫家「九曜寒枪」吗?一千多头龙渊魔人,在寒枪下毫无还手之力,眨眼间就被屠得干干净净。而同样作为终极兵器的柳家「灭世霸剑」,比那杆枪更加可怕,万里之外毁城破国,武圣佛陀也要灰飞烟灭。黑剑圣的大营被这一剑直接命中,多半是活不成了。”
希宁脸上的震惊之色尚未消退,眉头却越皱越紧:“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不早点用出来呢?”
“据姜鸿说,他上一次看到那把剑,已经是三百年前的事情了,使出那一剑的柳家家主当场爆体而亡。据此推测,谁想要动用这把灭国之剑,恐怕也要付出性命的代价。”
希宁低头喝了一口茶,喃喃道:“合柳卫两家之力,局面上大占优势,没有必要付出这种代价吧?”
“听说是被奇兵伏击,困在陷阱里没法突围,不得不同归于尽。我猜,青冥殿主和风雨楼主可能都为这支‘奇兵’出了一把力,局势发展到这一步,他们也该走上舞台采摘胜利果实了。”
“如果哪天柳家卫家知道真相,恐怕饶不了他们!”
“那两家伤亡惨重,自顾不暇,至少需要几十年的修生养息,就算知道真相,也不能拿他们如何。两条老狐狸就是算准了这一点,才有恃无恐地逼死了柳家家主。不过对我们来说,也算一件好事。趁他们各路神仙忙着瓜分沙丘,暂时顾不上这边的弹丸之地,咱们也要加快抢地盘的节奏了。”
希宁冷诮一笑:“一座小小的白露城,已经让你绞尽脑汁,你还想奢求更多?”
江晨轻弹茶盏:“白露城已是我囊中之物,下一步要谋划的,是另外四城。我找你过来,就是商量接下来的布置。”
希宁放下茶杯,双手环抱,淡淡地道:“我只想辅佐杜大哥登上白露城主的宝座,就当是报了他的恩情。至于你们这些阴谋家的腌臜算计,我一点也不想沾边。”
“我也救了你很多次,你怎么就不回报我的恩情?”
“我不找你报仇,你就抱着后脑勺欢喜吧!”
“好了,说正事。”江晨拿出一张地图,在桌上铺开。
希宁扭开脑袋,故意不看。
江晨手指轻敲桌面,笑道:“小宁,你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西山五城互相制约,假若老杜只得一城,另四城都落入红缨猎团手中,你觉得老杜坐得稳这个位置吗?”
“那是之后的事,我已经还清了恩情,剩下的与我无关。”
“白露城、苍土城互为犄角,红玉城坐镇中央,沉香镇、北盟城拱卫西北,只有五城合一,才能长治久安。小宁,你是个聪明人,不会看不出这一点吧?”
希宁的视线轻飘飘地从地图上掠过,又移开:“看出来了,又如何?”
“那你一定也知道,我们接下来的目标,最好从隔壁的北盟城和苍土城开始……”
第二天,是個大喜的日子。
三小姐尉迟星在城主府举办笄礼,大赦全城,张灯结彩,宴请宾客。
白露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提前收到了邀请。江山猎团的首脑们,自然也在嘉宾之列。
今天的城主府热闹非凡,门庭若市。
宾客们献上贺礼,谈笑入内。
宴会盛大而庄重,盔明甲亮的卫兵列队迎客,仆人们在楼阁庭院中穿梭如织,娇俏的丫鬟殷勤引路,奇花异卉交相辉映。
走过一片片华美高大的屋舍,来到精巧雅致的湖心古院,入席就坐,与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嘉宾客套恭维,这一套流程走下来,江晨已经觉得有些疲惫。
“你好像兴致不高。”希宁小声道,“有几个贵妇人在对你抛媚眼,你怎么也不回应一下?”
江晨吃了几块果品点心,靠在椅子上,懒洋洋地道:“这种好事就交给老杜吧,我消受不起。”
“瞎说什么,我是正经人。”一旁的杜山伸长脖子望着家庙内的尉迟星,偶尔尉迟星的目光飘来的时候,他就用力挥手示意,“嘿嘿,今天的阿星特别漂亮!你们说是不是?”
阿英魂不守舍地“噢”了一声,他的视线始终追随着尉迟雅的身影。
今天的尉迟雅卸下了惯常的戎装,穿上了华丽的大红刺绣大长裙,裙幅曳地,腰缀宫绦,盛妆之下愈显雍容娇艳,与平日的风格截然不同,吸引了大部分宾客的目光。
江晨忽然起身道:“失陪一下,我去出恭。”
安云袖也赶忙说:“公子,我跟你一起去。”
“不了,你就留在这儿吧,跟小宁在一起。”
希宁虽然也带有疑惑之色,但碍于周围耳目众多,忍住了没有问。
江晨没走出几步,就有一个仆人主动凑过来,为他带路。
江晨一眼就看出,这个仆人乃是苍龙卫假扮,既为客人领路,同时也监视客人的行踪。
整座城主府外松内紧,岗哨密布,防卫森严。任何人想要趁机作乱,都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但江晨依然为他们担心,因为真正想要作乱的妖魔,其手段之阴损诡异,恐怕超出了凡俗之人的想象。
在仆人的陪同下,江晨从溷藩走出来,看见一袭红衣的朱雀站在路口,背朝这边,好像等待着什么。
江晨走过去,朱雀与他一起迈步,率先开口:
“你也感受到了吧,那种无孔不入的恶意。”
江晨点点头:“的确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但又说不上哪儿不舒服。”
两人身边的苍龙卫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有打扰他俩的交谈。
江晨指了指路旁鲜艳盛开的花丛,“上次我来的时候,还没见这些花朵,短短几天工夫,就已经开得这么艳丽了。”
朱雀微笑转眸:“嗯,听说是大总管从西域运来的种子,只需三天就能开花,而且经久不谢,四季常在,老城主很喜欢它的喻意。现在城主府里里外外,全都换成了这种‘永生花’。”
“只听它的名字,就知道喻意一定很不错。”江晨嘴角逸出一丝嘲弄的笑意。
“除了喻示着健康长寿,永生花还代表‘永不凋谢的梦想’、‘亘古不变的守护’、‘永恒的爱情’、‘美丽长存’、‘青春永驻’、‘一生相守的承诺’。”
“全都是美好的愿望,很适合今天这个庆典。”
“永生花的由来还有一个故事:一个男孩在上战场前,送给心爱的女孩一颗种子,告诉女孩,当这颗种子长出来的花朵凋谢的时候,就说明他已经战死,她就该忘记他,开始新的生活。”
朱雀的视线四下一扫,找出了最娇艳的一朵花,走过去将它折下,轻轻嗅了一口香气,走回江晨身边,把手里的花递给他。
这一来一回,她的一双雪白赤足从青石板走到草丛,都像猫咪一样悄然无声。
江晨看着这双赤足,又见她眉梢既柔,眼波且清,人面娇花相映红,心头微微炽热。
“送给我的?”江晨接过花,心里难免有些得意。
像朱雀这样眼神犀利又骄傲的女子,也折服在本少侠的魅力之下了吗?
朱雀突然意识到江晨看着自己的神情有些不对,旁边两个仆人也是一脸古怪,连忙摆手:“别误会,我只是想让你瞧瞧,这朵花有没有什么特异之处。”
江晨把那朵花放在鼻翼下深嗅一口,赞道:“这香味甜美馥郁,余韵悠长,比别的花更有劲头。”
朱雀瞥见两个仆人越来越奇怪的眼神,心知自己和江晨虽然胸怀洒落光风霁月,然而人言可畏,倘若传扬出去,本就是评书故事常客的两人愈发说不清楚。
她眼珠转了转,轻咳一声,道:“江少侠,我有个不情之请,一会儿请你帮我把这朵花转交给阿英,好吗?”
江晨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你干嘛不自己给他呢?”
“人家毕竟是女孩子,会害羞的嘛!”朱雀嘴上说着不好意思,笑容里却没有半点忸怩,“一会儿见到阿英,顺便帮我把永生花的故事也告诉他。”
江晨轻轻哼了一声,从那短暂的不悦情绪中摆脱出来,道:“故事还没说完呢!那颗种子种出来的就是永生花吧,一旦开花就永不凋谢,男孩想让女孩一辈子也忘不了他,心机真是够深的!”
朱雀摇了摇头:“女孩种下了种子,每天细心照料,祈祷男孩平安归来……”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那男孩终究是死了吧,女孩也变成了望夫石。”
“不,不是这样的。虽然血腥的消息不断传来,同村的伙伴一个个死去,但始终没有男孩的音讯。女孩一直在等啊等,一年又一年,神奇的是,那些花朵经历风吹雨打,却连一片花瓣都没有落下。终于有一天,男孩回来了……”
“他带着三个老婆,和成群的儿女一起回来了吧?”
“不,他穿着凯旋的战袍,和满身的伤疤,回到女孩面前,从此一辈子执手同行,再也没有分开过。”
“呵呵,果然是个俗套的故事,莪觉得阿英不会喜欢听的……”
江晨懒洋洋地抱怨着,忽然轻咦一声,在前方路边的花丛里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阿英不就在前面吗?”
尽管只露出了半边身子和侧脸,但花丛中赫然是阿英无疑。
朱雀没有回答他,而是紧紧盯着那边,娇躯微微颤抖着,双手握紧了拳头。
让她如此失态的,当然不止因为阿英一个人。
花丛中还有另一个女子,只露出背影,搂着阿英,两人的脸蛋贴在一起,模样十分亲密……
江晨观察了一会儿,嘀咕道:“这位姑娘的背影,怎么看着有几分眼熟……”
身后的仆人接口道:“那是小霜吧?笄礼就快开始了,她怎么没陪在三小姐身边?”
另一个仆人说:“太不像话了!光天化日之下成何体统?”
陪在阿英和小霜身边的仆人也连忙劝阻:“小霜姑娘,使不得使不得……”
小霜在阿英脸上浅啄一口,嫣然一笑:“使得,当然使得。”
阿英神情慌张,脸色涨红,心脏砰砰直跳,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像是比上了战场还辛苦。
好不容易等小霜放开他,他做贼心虚地四下打量,却正好看见大路中央那一袭红衣赤足,表情顿时僵住了。
空气好像凝固了似的,一时间死一般的沉默。
江晨在玩赏手里的鲜花,小霜在用手指梳理发丝,四个仆人在互相使眼色。
过了良久,朱雀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说:“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阿雀,你听我解释!”
阿英连忙就要冲出花丛,却被小霜一把拽住。
小霜搂着阿英的腰,从从容容地笑道:“朱雀姐姐,你来得正是时候。”
朱雀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还有阿英脸上的唇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艰难地道:“小霜姑娘,我听说过你……”
小霜的笑容愈发热情:“我也早就听阿英提起你了,在二小姐身边的时候,多亏你关照他,他也一直很感激你。”
江晨低头看着手里的鲜花,先是“哧哧”两声闷笑,继而扭过头去,笑不可抑。
等那两名女子尴尬地寒暄几句之后,江晨扬起手中的鲜花,道:“阿英,朱雀姑娘送……”
一句话没说完,就被朱雀劈手夺过。因为用力过猛,花枝被折断,几片花瓣也被攥成了浆汁。
江晨摊开手掌,笑了笑:“她又不想送了。”
朱雀扭身就走。
“朱雀,等等我!”阿英迈步欲追,却被小霜拉住。
江晨左右看了看,道:“突然又有点尿意了,再去出个恭。”
他加紧几步,赶上朱雀。
“别跟着我。”朱雀加快脚步,用衣袖捂住脸面。
“顺路而已。”江晨说着,长长地叹了口气。
朱雀一边擦着眼睛,一边埋怨道:“该伤心的人是我,你叹什么气?”
原本洒脱飞扬的她,嗓音已略带沙哑。
江晨摇头道:“我对你们的情报机构感到十分失望。执掌了虎豹骑和虎步营,在全城修建了望楼哨塔,却连阿英有几个红颜知己都没搞清楚。一群酒囊饭袋,难怪交锋才几回合,就处处碰壁,伤亡惨重。”
“我的确不清楚他们两个什么时候勾搭上的。按照之前的情报,小霜跟杜山走得很近,很有可能作为星三姐的陪嫁丫头一起嫁过去,不该再招惹阿英。”朱雀顿住脚步,尽管眼眶微微泛红,但看着江晨的目光仍格外犀利,“你不用拐弯抹角,有话就直说吧。”
“你觉得雅二姐还剩几分胜算?”
这个问题来得突兀,也过于直白尖锐,朱雀恼火地皱着眉头,瞥了一眼身后的仆人,用传音入密的功法,将声音束成一线:“至少有五成!”
江晨笑了笑:“如果这是你的真心话,那我就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明白你为什么还有闲心在这里争风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