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萧家的那位十娘子,你来做什么?”凤凰警惕的问。
萧若灵只携了一婢而来,那婢女怀中抱着一只锦缎长盒,两人身量娇小迎风而立,那弱不禁风的模样实在是惹人生怜,因此而显得那偌大的锦缎长盒格外突兀。
“进来再说吧!”萧锦玉抬手示意道。
萧若灵清泠的眸子望着萧锦玉怔了好半响,才命令婢女幽昙退到一旁,对萧锦玉道:“十娘有话想单独与这位神医说。”
萧锦玉点头,将萧若灵请进了内堂里室,又令凤凰和阿秀守在门外。
萧若灵这才将锦缎长盒摆在桌上,开门见山道:“这是萧家的八郎君也便是你舅舅萧昀托我来送给你的,说什么代母亲向神医赔罪,这便是他代表萧家送出来的诚意。”
“哦。”
萧锦玉应了一声,便拿来锦盒,准备打开,谁知萧若灵竟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摇头道:“别打开,我怕有什么不好的东西。”
见萧锦玉面露微笑,似乎并不惊讶好奇,萧若灵又道:“你居然一点也不害怕?”
“我应该害怕什么吗?”萧锦玉反问。
萧若灵便道:“你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你不过是我姑母的私生女,是萧家的外孙女,不入萧氏族谱本就是理所应当,你为何一定要回来呢?在外安安静静的生活不好吗?”
说这话时,萧若灵眼中渐渐沁出了泪,又低声道,“你有几条命能躲得过陈氏……或者说是云隐公主的算计?”
“你是在担心我会遭遇她们毒手?”萧锦玉听出了这少女话中的意思,以及看出了她眼中隐含的忧虑。
这洞察一切的目光令得萧若灵心头一颤,她忙避开了视线,悄然抹了一把眼泪,继续道:“是,你很聪明,第一次见我,就能看出我身上落下的病久治不愈,完全是我自己的原因,是我故意拖着这病重的身体,可我不这么做又能怎样呢?现在的萧家不比以前,男丁渐少,连七叔都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就更别说我这样无父无母的小娘子了,只要云隐公主一句话,便是将我赠予哪个脑满肥肠的老色鬼为妾,我也无任何反抗之力,真到那个时候,我便只有一死!”
“云隐公主最近可是有何打算?”萧锦玉问。
萧若灵忖度了一刻,点头道:“我虽不知她在谋划些什么,但她养死士,与朝中数位大臣都似有来往,三个月前,我就有打听到,她似乎想把我许给中书舍人陆昉之子陆晟,那陆晟我也有听说过,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家中妾室都有几十个了,而且成日在外寻欢作乐,便是我那位八叔也是他的酒友之一……”
说到这里,她又看向萧锦玉道,“你定然不知,我这位八叔他能好色到什么程度,他曾经连自己族中的小娘子都不放过的,更遑论你……你这个外甥女!”
言及此,似有些难以启齿,萧若灵脸色难堪又沉郁。
萧锦玉便似明白了她的来意,道:“我知道了,你是来告诉我,他将要对我下手了,是吗?”
萧若灵便霍然抬头看她,见她好似一幅满不在乎的样子,问道:“难道你已经知道了?”
“先前不知,从你阻止我打开锦盒的这一刻起,便已经猜到了。”萧锦玉说着,又问,“他可有告诉你,他们的计划?”
“杏花烟雨楼,你一定不要去,便是了!”
萧锦玉点头道谢,萧若灵便放心告辞离开,临走到耳房门口时,萧锦玉忽地又问了一句:“你说萧家现在不比以前,那以前的萧家又是什么样的?又是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样的?”
萧若灵骤然停步,回头看向萧锦玉道了一句:“听说当年战乱之时,萧家嫡长女也便是你母亲带着萧家人在靖康避难,后又在建康定居,萧家人母慈子孝,埙篪相和,一家人其乐融融,但自云隐公主嫁进萧家后,一切都变了……现在的萧家人,各怀心思,谁也不愿,也不敢将真心交付。
我今日来,便是报答你那日的救治之恩!”
……
萧若灵出了院子之后,没走多远,便见萧九娘从马车上跳下,显然已是等候她多时了。
见她与幽昙皆两手空空,锦缎长盒不在,萧九娘满意的笑道:“东西都送出去了?她也答应到杏花烟雨楼里赴约了,是吗?”
“是!”
没有再理会她,萧若灵带着幽昙上了另一辆自己驱来的马车离去!
……
“这杏花烟雨楼,我也打听过了,算是这建康城中最大生意最为兴隆也最风雅的场所了,听说士族子弟都爱到这里玩,吟诗作赋,曲水流觞,或是投壶射艺,骑马蹴鞠,还有……美人歌舞什么的,反正都是这些南地世家子爱玩的游戏。”凤凰说道。
萧锦玉哦了一声,道:“那你想去玩一下吗?”
男孩子连连摇头:“卿哥哥,这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我不想去!”
“可你对投壶射艺以及骑马蹴鞠感兴趣!”萧锦玉立时反驳道。
适才在他说出这八个字时,男孩子的目光明显的更为明亮,神情也更为向往,仿佛曾经的他便在空旷的校场上策马奔驰过,这是他引以为傲的所在,也是他的自由天性。
“我是感兴趣,可是这杏花烟雨楼就这么大点地方,策马肯定也跑不开!不知道投壶蹴鞠怎样?”
凤凰一脸寻思,萧锦玉便笑道:“好啦,明天我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啊?真要去啊!可是那个萧八郎他对卿哥哥你图谋不轨啊!”
“但我能躲得了一次,却躲不过第二次、第三次,我若不去,他们将会对萧若灵不利,而且……也该是为‘我’报仇的时候了!”萧锦玉抚着胸口说道。
……
次日,萧锦玉便带着凤凰和阿秀来到了这建康城中有名的杏花烟雨楼,刚一进楼,三人的眼前便是一亮,视野大开。
原来这杏花烟雨楼名字虽叫楼,却并不只是一个楼,放眼望去,里面亭台楼阁,假山怪石,池馆水榭,竟是应有尽有,里面修有曲水回廊,四通八达,纵横阡陌,一路上无论是水榭池塘边还是青石甬道旁都栽植有杏花树,风一吹过,妃红俪白的花瓣便簌簌落了下来,再加上这清晨水面上溥雾笼罩,落花与水汽蒸氲正好衬得相映成趣,确实是个让人流连忘返的好地方!
“怪不得叫杏花烟雨楼呢!到处都飘着花瓣,还有这散不去的薄雾,真乃神仙之境!”连凤凰都忍不住叹道。
“咦,那边是不是可以骑马的校场?好像很热闹!”看到迎面来的一个侍者,凤凰忍不住问。
“是,小郎君,那边正是赛马场!”侍者答道。
“还是赛马场?”凤凰眼中的惊喜更甚,拉了萧锦玉的手便向那所谓的赛马场奔去。
果然穿过很长的一条长廊后,便来到了一个校场,校场看上去虽然不比野外的猎场,但若是围着这校场跑上十来圈也足够了,毕竟也只是玩的地方。
但是让凤凰比较失望的是,没有看到飒鬃如风的烈马奔驰之象,竟是两个纤细瘦弱的士家子骑在两头瘦小骏马上正慢悠悠的行走。
“这是……赛马?”凤凰不敢置信道。
“是啊,这些世家郎君们不喜狂奔而弄得大汗淋漓,那样会影响他们的仪容和风度,所以保持这样的马速是最合适不过的了,来玩嘛!都是玩个风雅!”一旁候着的侍者解释道。
凤凰差点没将一口茶水喷出来。
“风雅?你们管这叫风雅?”
陡地想到南地有一则传言:建康令王复,性既儒雅,未尝乘骑,见马嘶贲陆梁。莫不震慑,乃谓人曰:“正是虎,何故名为马乎?”其风俗至此。
意思是:建康令王复听到马的嘶鸣声,见了马的腾跃,但觉心惊肉跳,竟然说出了:“这明明是老虎,为何要取名为马乎?”这样荒唐的话。
南人性弱,哪怕经历了候景之乱,依旧没有改变这般享乐又懦弱的性子。
想着,凤凰心中啼笑皆非,立即选了一匹最高大的马,纵身跃上马背,“呼”地一声,只甩了一鞭子,这骏马便一声仰天长嘶,在马场上疯了一般狂奔疾驰,吓得那两慢悠悠行走的世家子连忙从马背上滚了下来,灰溜溜的躲到一旁。
“这是谁啊?疯了吧你?”其中一个世家子怒气冲冲的喝道。
很快四周的各色小楼之中均有人探出头来围观。
有人惊奇的高声大叫:“快来看,快来看!校场上好像发生了不得了的事!”
“咦!好生漂亮的小郎君,我家里也养了几个不俗的娈童,与这小郎君相比,简直如泥土一般不值一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