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听出了声音,卫娘子这才回神,没有中萧锦玉的圈套,而是以一种十分惊艳的神色打量着一身黑裳尽显高贵冷艳气质的萧锦玉。
“小娘子今日怎这般打扮,我还以为是哪里来的一位公主,当真是华贵冷艳至斯!”
这句话明显有欲盖弥彰之嫌,萧锦玉也不打破。
卫娘子又凑近了过来,小声问道:“小娘子昨夜没有失贞吧?即便是失贞,给兰陵王也总比便宜了始兴王那个畜生强,你说是吧?”
说完,她玩笑般的吃吃笑。
萧锦玉没有说什么,但耳尖的凤凰听到了这窃窃私语,不由得竖眉怒喝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卫娘子吓了一跳,转向凤凰。
“小子,这么小的声音你也能听见,这长的是什么耳朵?”言罢,又满脸堆笑,赞扬道,“不过,你这小子也不错,干了一件很英勇的大事,听说你将那始兴王给废了,这可是解救了全建康城的妇人小娘子啊,
对了,你那一脚踹的怎样?那禽兽可还能治?”
“能不能治,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大夫,何况,当时逃命还来不及呢!”
“哦!”
卫娘子意味深长的看了萧锦玉一眼,忽然叹了口气道:“那看来,小娘子,你作为神医的生意又要来了!”
萧锦玉明白她话中之意,微微一笑,没有接话,而是转移话题道:
“卫娘子,我的时间不多,长话短说,我今日来就是想获取一些情报,一些有关于陈氏皇族诸皇子的情报。”
“可以,你给我的那本手扎也算是无尽财富,我卫娘子靠它起家,将来说不定后人也能混个士族之名,何况你教我的方法也很不错,最近的营收又比往日增长了不少,只是那茶饮,还有那个涮牛肉,还是做不出你那个味道……”说着,她又凑过来央求,“你不如再教教我,怎么做那茶饮以及那个涮牛肉?”
“小道而已,卫娘子,你还是专心经营你这杏花烟雨楼吧,茶饮我改日会让阿秀来教你,其他的就别做了,在你这不合适!”
“好,那就都听小娘子的!”
萧锦玉停顿了一刻,再问:
“所以,你是不是应该将你这杏花烟雨楼的账本借我一看了?”
“你不是要情报么?为何要看账本?”
“所有的情报都会在账目数字之中,我要看详细的情报,近两年的!”
……
卫娘子没有再找借口推拒,果断的让账房先生方管事取了近两年的账本来给萧锦玉看。
两年的账本足足装满了两个大箱子,而萧锦玉便一本接着一本的全神贯注看了起来。
时间随着指尖的流光一点点的消逝,卫娘子都感觉倦意席卷而来,偶一回头看时,却见萧锦玉仍旧笔直的坐在那里,除了那如玉般的手指一页一页的翻看账本,几乎可以用纹丝不动来形容,偶尔的时候凤凰会递给她一杯茶,她也只是小酌一口,又放下,继续翻看下一页,又下一本。
卫娘子不由得又在心里感慨:这世家大族出身的女郎修养气质当真极好,就这么笔直的坐了老半天都不感觉累的。
不过这容貌……
她今日总感觉有点不太对劲,便左顾右盼的透着那微簿的透纱罗想要看清萧锦玉的容貌,又在凤凰有意遮挡狠狠瞪过来的目光中躲避了过去。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萧锦玉看将这两年的账本都翻了一遍。
当她站起身来时,卫娘子很是惊讶:“都看完啦?”
“嗯,看完!”
“那看出什么情报来了没?”
“当然!”萧锦玉答道,不紧不慢的娓娓道来,“一年之前,太子陈叔宝及东宫的一班文臣也常在你这里宴饮作赋,与之作陪的还有长沙王陈叔坚,但近一年来,却再也没有来过,你可知为何?”
卫娘子摇了摇头:“不知。难道小娘子你知道为何?”
“太子最后一次在你这里宴饮之时,是否有死过一人?”
“你这么说,我倒想起来了,确实有死过一名乞丐,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这年代,每天不知有多少流民乞丐饿死,没有人会在意。
而且当时这名乞丐很快被巡视街头的官兵给拖走了,此后根本无人提及,大家该喝酒的喝酒,该玩乐的玩乐。
有句诗不是念着:生年不满百,常怀……常怀……”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
“对,就是这句……所谓及时行乐,生命短暂,何负当下?不是当今那些士人最为推崇的么?”
萧锦玉没有与卫娘子开玩笑的心情,继续正色道,
“但这名乞丐并不是饿死,而是喝了你杏花烟雨楼里一种酒吧,此酒名为相思酒,与一种名为相思泪的糖丸融在一起,就会产生剧毒……”
卫娘子的脸色刷地一下变了。
“你听过相思酒?还有相思泪?”她讶异的问。
“你账本上不是有记吗?太建元年,阳月,十五,酉时一刻,新安郡王陈伯固取相思泪糖丸一颗,再过了一刻之后,长沙王陈叔坚取相思酒一壶。”
“那你又怎么知道这两者放在一起会产生剧毒呢?”
“因你从不将这两者一起售卖,而且写明了不可同时服用。而且你还大量购买石钟乳,想来这所谓的相思泪也是掺杂了石钟乳所制成,是吧?”
卫娘子的神情已经不能用惊骇来形容了。
“你就看了这两年的账本,就能推断出这些?”
萧锦玉点头,并严厉警告道:“这种东西以后不要再做了,对人身体有害!”
“可贵族子弟都爱啊,说是能得道成仙……”
萧锦玉冷眼看了她一眼,后者没敢再说下去。
片刻之后才言归正传:“但话说回来,你提及此事,到底想说什么?就算是那乞丐误食了相思丸,又饮了酒,所以导致血脉偾张而亡,又能说明什么呢?”
“酒是谁取的酒?相思丸又是谁取的丸?”
长沙王取的酒,新安郡王取的丸……
卫娘子似乎想到了什么,大骇。
“长沙王陈叔坚与陈叔陵关系如何?”
“这两人啊,听说那是针尖对麦芒,就是连上朝时,各自的仪仗都不相让,每次到了我这杏花烟雨楼,都会明争暗斗的干上一场。”
说到这里,卫娘子的神情又是一震。
“你的意思是,这陈叔坚属太子一党,而新安郡王又是属始兴王一党,所以他们二人一人取酒,一人取丸,很有可能是……”
“始兴王欲毒杀太子,但不幸被长沙王识破,酒赏给了乞丐……”萧锦玉果断接道。
卫娘子的脸色霎时间一白。
她记得那一日,长沙王与始兴王确实就一壶酒干过一架,两人闹得不可开交,后来还是她作主,又另外送了他们二人各一壶相思酒。
酒还是长沙王送至太子桌上的,但就在太子要饮酒时,长沙王突地又发疯般的将酒壶推倒,洒了一地,后来太子十分扫兴,就将那剩下的酒赏给下人。
但之后,她见长沙王将那壶酒拿了出去……
所以长沙王其实是拿了那乞丐作验,就是为了验这酒有没有毒?
“小娘子,这事可不能胡乱猜测啊,若太子真死在了我这,那我……”
“视同凶手抓捕,很有可能会凌迟处死!”萧锦玉接道。
卫娘子似乎看到了被凌迟的场面,浑身颤抖惊骇。
“可是没道理啊!就算这始兴王要杀太子,为何要用这种方式,选我这地方呢?这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太子若死,他不照样嫌疑最大么?”
“在场的又不止他一人,凭什么说他嫌疑最大,你也说陛下对他极为偏私,若太子死了,即便他有嫌疑,他也依然是最大的皇子,罪名自有他人来承担,他赌的便是陛下对他的宠爱。”
“小娘子,这太匪夷所思了,这也仅仅是你的猜测吧!”
面对卫娘子的不敢置信,萧锦玉也只能一笑。
“那就当是我的猜测吧!”
“这两年始兴王从你这里搜刮去的银钱有一千九百万,你知道他用去做什么了吗?”
“我哪知道他干什么,这钱总是不嫌多的。”
“好吧,我还有最后一问……”
萧锦玉说着,但见卫娘子一幅十分警惕害怕的样子,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微微一笑。
“算了,今日多谢卫娘子借我查阅账本!”
卫绮此刻心中是万分懊悔:这小娘子到底长的什么脑袋,一个时辰内翻阅两年账本,不仅能记得上面的内容,还能从内容中找到一些珠丝马迹。
这以后要与她一起合作做生意,还怎么能藏一点私?
而且她刚才到底想问什么?
难不成她真的发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