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是兰陵王到来,萧显回以了一个和煦礼貌的笑,便转身向府中走去。
萧锦玉亦看向了兰陵王,微微一笑。
入了府,萧锦玉便带他到一处僻静的亭阁中休憩。
“这就是你为你亲人所铺的路吗?”半响过后,兰陵王看着暮日之光下少女晶莹剔透的脸,含笑问,“已经铺好了吗?”
“是,很是抱歉,将郡王也算计进来了,让你也成为了我为萧家铺路与陈顼谈条件的筹码。”
“你别这样说,萧锦玉,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只是那云隐公主嘴太过恶毒,说出那样的话让你成为众矢之的,又让你们南朝的天子对萧家更为忌惮,你不得已作出来的选择而已。”
说到这里,他也看着萧锦玉的眼睛,璨然一笑。
“但我很高兴,你在最后关头,选择了我,你能相信我,对我来说已是弥足珍贵!”
“萧锦玉,能娶你,是我之幸!”
这话令得她心中怦然一动,不知不觉中,一股暖意涌上心头,连她自己都未察觉到眼眶中已然是波光潋滟。
兰陵王望之失神。
“谢谢郡王!”
顿了一声后,她又问,“郡王快要动身回北齐了吧?”
“是,我近日收到齐国来信,我祖母娄太后身体不太好,已然卧榻不起,恐怕……”
娄昭君?
听到这个名字,萧锦玉心中略微升起了一抹敬意,前世她便有听说过,娄昭君此人是一个非常顾大局有远见的鲜卑女人,在自己的婚事上,她不去挑选家世簿阀与之相配的高门大族,而选择了当时还只是役兵的高欢,不顾家族反对,毅然嫁与他为妻,之后更是全力辅佐自己的夫君谋天下大业,经常为其出谋划策,
后高欢成为了渤海王,为扩大势力与柔然联姻,娄昭君甚至避离正室之位,来屈就于柔然公主,生子之时,危在旦夕,亦阻止随从给正在西征的高欢送信,只是为了不给自己的夫君增加哪怕一私一毫的负担及顾虑。
得此贤妻,夫复何求?所以有人说,高欢能成就大业,娄昭君作为其贤内助,功不可没!
思及此,萧锦玉点头道:“好,郡王打算何时起程,我随郡王一起去北齐。”
高长恭心中甚喜,又考虑到她即将要与家人分离必有不舍,便道:“便在你及笄礼之后吧!”
停顿了一刻,萧锦玉依旧平静道:
“好,我已与显舅舅商定,明日即办及笄礼!”
高长恭点头,便打算离去,却又在临走之际,忽然低声问道:
“萧锦玉,我可以吻你一下吗?”
他目若朗星,含满戏谑和期待。
她亦微微一笑。
“可以,你来吧!”她道。
未想她竟大大方方的仰起了头,闭上了眼,高长恭内心一笑,便捧起了她的脸颊,亲吻在了她的额头上,又顺着弧线优美的鼻梁滑下,落至嫣红的唇瓣间。
“萧锦玉,我知道我的家国对你来说并不美好,但你既然选择了相信我,我会尽我所能,让你感受到,只要我在,便能给你想要的美好!”
“我会以命相护!”
他在她耳边轻声说完这番话后,便已悄然离去,萧锦玉睁开眼睛时,已然不见他的身影。
亭阁中的一切,萧显亦看在眼底,默然目送兰陵王离去后,他亦来到了萧锦玉身边,见她还在怔神之中,似乎还在回想着什么。
他亦陪着站了一刻,才道:“阿玉,他确实不错,不过北齐高家……如他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你还是要多加小心……”
萧锦玉这才回神,也点了点头。
“显舅舅,我再去见一见云隐公主,有件事情,我还是没想明白!”
……
云隐公主关在了廷尉之中,当萧锦玉在狱卒的带领下,来到云隐公主所在的牢房时,不免还有种熟悉之感,似乎在那个梦境里,韩子高饮下毒酒的地方就在于此。
看到萧锦玉到来,云隐公主极为怨毒的瞪大了眼,骂道:“你这个小贱婢还来干什么?来看我笑话么?”
“陈见琛,你有没有想过,为何你皇兄不管你不救你了?你当年又为何要改头换面,以云隐公主的身份嫁入萧家?”
“呵呵……我为何要告诉你?”
“萧建已经在廷尉之中招供了他所犯下来的所有罪孽,其实你不说,我也能猜测到。”
陈见琛脸色一白,眼中顿露猜疑。
“他说什么了?他都告诉你们什么了?”
“他说,你当年相思于韩子高,以诗相赠,本相约于琴霄阁,欲以催情酒想要求得一夕之欢,却未想,韩将军临时有事走了,于是他便将你准备给韩将军的那杯酒换到了你的桌上,你喝下之后,误将他当成了韩将军,于是……”
“之后便有了萧昀,当时的章太后觉得此事有损皇家颜面,所以干脆说你死了,然后再给你换了个身份,嫁入萧家,是吗?”
听到这里的陈见琛神色陡变。
“你说什么?是他换了那杯酒,不是韩子高?是他换的?”
她似乎很不愿意相信,又仿佛回想起了那一日的屈辱,一觉醒来,身上一丝不挂,还躺在男人的怀中,周遭都是窃窃私语,鄙夷以及嘲笑。
嘲笑她一个公主竟然如伎子一般在秦楼楚馆与男人寻欢作乐!
那一刻,屈辱让她丧失了理智,将那些所有嘲笑她的人都杀了个干净,此事轰动很大,连御史都要参她一本,定她死罪!
于是她将所有恨意都归根到了萧鸾与韩子高身上,原本是她让萧鸾代为执笔给韩子高写信,可最后这两人却背着她暗生情愫。琴霄阁一见,韩子高发现与之见面的并不是萧鸾而是她陈见琛,竟是寻了个理由转身就离去。
若不是他换了那杯酒……她也不至于落是那般下场,被一群卑贱的庶民耻笑!
所以,她也要让那个总是一幅高高在上不可亵渎的女子,狠狠的摔入尘埃,就如同她一样!
她也要让韩子高永远活在伤害自己最爱女人的痛苦之中!
让他们被世人耻笑,永远不得相见!
这就是她的报复!
可是现在……让她误喝下那杯酒的人竟然不是他?而是……萧建!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为什么?”
萧锦玉任她歇斯里底的吼叫,待她平静后,方才问:
“陈见琛,你的易容术是谁教你的?你又为何会与北齐的陆郡君同流合污?我的母亲是不是你和郡令萱合谋害死的?”
这连番的质问令疯狂大笑着的陈见琛陡地平静了下来,她嗤笑了几声,几缕发丝垂下来遮了眼。
笑着笑着,她望向了萧锦玉,得意道:“是,是我与陆郡君合谋,那又怎样?”
“有本事,你就去北齐之地,杀了陆郡君啊!”
说完她更为疯狂的大笑。
萧锦玉心下恻然,冷着脸走出了廷尉衙署,而就在她从衙署里走出去后,天子陈顼来到了狱中。
原本身为一国公主的陈见琛本不必关于廷尉的牢狱之中,就算是死,也当有尊严的死去,或是一杯毒酒,或是一条白绫。
但是萧锦玉已当着众多士子的面公布了她所有罪行,若他还偏私,便是如“谢臻”所言,是偏袒皇族,执法不公的昏君!
这会令天下士子寒心!
他是极懂得取舍之人,是一国之君!
看到陈顼,陈见琛大喜,从牢中爬了过来。
“皇兄,你来了,你是来放我出去的么?”
“你知道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陈氏皇族,你让这些人放我出去,我要去杀了那个贱婢!”
陈顼冷着脸半响都没有说话,最后只淡淡道了句:“阿琛,你失控了!”
“好,我冷静,我冷静!”她尽力压制住自己恐惧不安的心情,从铁栏中伸出手,“皇兄,你相信我,始兴王之死一定是那个贱婢所为,一定是她蛊惑了皇后,是皇后将她诏进宫给你治病的,谁也不知道她跟皇后说了些什么。
这个贱婢,与她母亲一样得民心,还擅谋,不,她比她母亲还要可怕,来建康不过几个月便已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你若不杀她,将来必成祸患!”
陈顼神情变幻,却犹为冷静。
陈见琛见他似不为所动,又道:“要不然,你让她去北齐,将她赐给兰陵王高长恭,北齐国君残暴荒淫,让她去那里,自会有人收拾她,叫她死无葬身之地!”
这时的陈顼才淡淡的回了一句:“她已自请嫁去北齐之地,嫁给兰陵王高长恭!”
“什么?”
陈见琛愕然了一刻。
又听陈顼莫名转移话题道:“阿琛,这是韩子高死的地方。”
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这句话,陈见琛心中陡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脸上疯狂激动的神色陡敛。
“皇兄说这话是何意?”她问。
“在你死前,我可以满足你一愿!保你儿子一世平安!”
陈顼说道,然后抬手示意吴内侍端来一杯酒。
“他当初喝的也是这杯酒。”
在陈见琛的愕然恐惧中,他肃容补充道:
“金屑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