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华林园。
一众舞姬翩跹行来,薄纱飘扬下,纤长的腿,白玉般的足若隐若隐。
高纬正坐在一团鲜花簇锦中,一边吃着怀中美人喂的葡萄,一边欣赏着歌舞,一张还显稚气的俊脸上尽是靡靡春光,时不时的,口中还吐出几粒葡萄籽以及几个字来。
“妙!真是妙,这腰若春柳,步步生莲的,当真是绝妙!”
“赏!都赏!”
“毛美人的这个筝弹的不错,朕封你为郡君!”
“李美人的这个五弦琴也弹的不错,朕也封你为郡君!”
“还有王美人,彭美人的舞跳的实在太好了,都封赏,朕这宫里的女人全都封为郡君,哈哈哈……”
“陛下,那我呢?”
怀中的美人动了动,极为娇嗔的揉了揉高纬的胸口,与高纬投过来的目光四目相对,顿时媚眼如丝,眼中波光流转。
高纬勾起她的下巴,哺了一口酒,极为宠溺的笑道:“你啊,是朕新得的宝贝,自然要比她们的赏赐更多一些,朕打算封你为夫人,封号我都想好了,就叫弘德夫人,另外再让人给你做一条珍珠裙裤,如何啊?”
说完,一手伸进美人的衣襟,狠狠的捏了一把,惹得美人一声尖叫,再次嗔怪的望向他。
“陛下,你可真坏啊!”
美人说完便从高纬身上滑了下去,提起半掩半遮的纱裙便在园中小跑了起来,惊得一路芬芳如雨。
高纬哈哈大笑着去追,华林园中一时间娇声不断,鸡飞狗跳。
抓住了美人之后,高纬也不避讳旁人,抱起美人便在花圃中猛亲,亲得精疲力尽了,才摇摇晃晃的起身,命令内侍道:“将朕那只斗鸡请来!朕今日要看它表现,若是表现得好,朕也要给它封赏,封什么好呢?”
“哦,对了,就封它为开府!”
“还有朕的马,那匹赤马非常不错,封它一个赤彪仪同吧!还有那匹踏雪白马也很不错,封它做凌霄郡君,大家觉得这封号怎样?哈哈哈……”
“陛下真是才华盖世,大仁大德,不仅这封号取得动听,而且连马、鸡也给予如此厚的封赏,可见陛下之仁厚贤明啊!”
听到美人的夸赞,高纬心花怒放,旋即眼神一凝。
“那是当然,鸡、马、牛、狗这些畜生都知道忠诚,但那些大臣们,就只知道指责朕,说朕这做得不好,那也做得不好,处处跟朕对着干!朕是皇帝,这天下到底是他们说了算,还是朕说了算?
尤其是这个左相,他仗着斛律家所累积的军功,以朕岳父的身份,对朕屡屡说教,就连朕的皇后也时常在朕耳边唠叨,朕实在是对他们父女二人烦不胜烦!”
左相便是斛律光,高纬登基后,他的女儿斛律敏儿也被正式册立为皇后。
但高纬十分不喜这个皇后,却是看中了她身边的一名侍女,也便是此刻卧躺在高纬怀中的这个美人,名为穆邪利。
说起来也巧,这穆邪利竟是穆提婆的妹妹,据穆提婆所说,他与这位妹妹早年失散,也是最近才得以相认,兄妹二人身世很是悲凄。
尤其是穆提婆每次在高纬面前提及母亲陆令萱时总是默然垂泪,显得十分可怜,这让高纬心中同情心泛滥,想起小时候陆令萱对他的好,也不禁悲从心起,恨意更甚。
“你放心,朕会为你母亲报仇的!”
这是他曾经对穆提婆的承诺。
“陛下,武卫将军兼秦州大中正前来求见陛下!”
武卫将军兼秦州大中正是高纬登基之后给穆提婆所封的官职,将穆提婆提拔到这个位置,高纬可谓一意孤行,不顾群臣反对。
故而自他登基以来,朝中大臣大多与他不亲近,哪怕是三公大臣向他奏事时,也是廖廖几句,说完便跑。只有穆提婆还如同儿时玩伴一般与他玩耍,从来不说一句反驳他的话,而且常与他诉衷肠,句句至肺腑,处处为他着想,令他十分感动。
“爱卿今日找朕,所为何事啊?”
穆提婆道:“陛下,不知您派去朔州的天使是否能将兰陵王夫妇二人诏回来?臣倍感担忧啊!
听说兰陵王在朔州的这四年来,广募边兵,日夜操练军队,而且还发展朔、恒、燕三州的农商,使得这三州的经济逢勃发展,兵马强壮,
这种种迹象都能表明,兰陵王必有谋反之心啊!
而且四年前,太上皇曾让太后赐给兰陵王毒酒,他侥幸没死,必然怀恨在心……”
高纬听完,一阵心烦意燥。
“朕知道了,朕早已派人快马加鞭去传旨了,若是这一次,他们还不回来,朕便让段太宰派兵去朔州将他们抓回来,以谋反之罪论处!”
穆提婆听罢,心中大喜,这时高纬又将话锋一转。
“不过,若是他们领旨回来了呢?他们若无过错,朕又拿什么来治他们的罪?”
穆提婆眼珠子转了转,道:“陛下,您可以让他们犯错啊,那高长恭极为看重自己的王妃,只要陛下在高长恭面前,要了他的王妃,他一定会动怒对陛下无礼,而一旦他敢对陛下无礼,陛下便可以以下犯上之罪直接赐他死罪!”
高纬略一思忖,觉得似乎有点道理,又看向穆提婆笑问道:“听说那兰陵王妃长得极美,父皇几次想夺来,都被兰陵王拒绝了,最后更是让他们跑去了边塞,是吗?”
穆提婆怔了怔,马上堆满笑:“是啊,陛下,那个女人是长得极美!”
“那与你这位妹妹比起来,谁更美啊?”
“呃,各有千秋,不过,那个女人的美确实世间罕见!”
高纬眼中顿时露出邪魅精光!
……
朔州。
官署里一群人围着李谧与崔恒,听着他们满面鄙夷和忧伤的说着邺城现在的情况。
“除了给鸡马牛狗封官,位同大臣以外,宫中的奴婢、阉人,还有他叫来的商人、胡户、杂户、舞姬以及一些招摇撞骗的术士都给封了官,异姓封王者有上百余人,开府一千余人,仪同更是数不胜数。
除此以外,陛下还喜欢在宫里演戏?”
“演什么戏?”
“他在华林园中建所谓的贫穷村庄,自己扮乞丐,又设穷人市场,进行买卖交易,还效仿边塞筑造城池,让禁军卫士们穿着黑衣扮成羌兵,摆阵,佯装敌人进攻,而他便装扮成是救国救民的英雄,与那些扮成敌人的禁军卫士们拼杀。
但他又不像是在演戏,而是会真的拿箭射杀人,有很多禁军卫士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在演戏中身亡。”
说到这里,李谧叹了口气,续道:
“说真的,现在邺城的禁军已然大不如从前,除了库狄伏连所带领的那三千猛士还算军纪严谨,其余的禁军已然松散或沉迷玩乐,或对这位年轻不知事的陛下不满!
若是周军攻破了晋阳,我敢说,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拿下邺城!
到时候齐国面临的是什么?
那就是国破、家亡!”
李谧越说到后面越是激动。
就连卫娘子都忍不住接了一句:“这高家的皇帝是怎么了!我们家郡王在边塞流血流汗,每日风吹日晒,王妃省吃俭用,生怕百姓过得不好,这个皇帝倒好,居然给鸡马牛狗封官,敢情在他眼里,这些劳苦功高的大臣比鸡都不如了是吧?
这几个皇帝,前三个还算正常了一段时间,后面才发疯,这一个倒好,年纪轻轻的,一上位就发疯,而且好像还疯得不轻!”
听到这一句,高长恭的脸色十分不好看,实在有些控制不住,大步一迈便走出了衙署。
“长恭——”溧阳公主很是担忧的唤了一声。
这时,卫娘子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戳到了郡王心中的痛处。
“坏了,我刚才是不是不应该这么说!”
“你们别担心,长恭只是有些难以接受,我去跟他说几句话就好!”
萧锦玉向溧阳公主示以了一个放心的眼神,便出了衙署,找到已然站在城墙上眺望邺城方向的高长恭。
从他神情中,她感受到了极度的愤慨、失望以及无奈、忧虑、惆怅。
“长恭,无事,你别多想!”
她将手伸过去,紧握住了他明显还在颤抖着的手。
“我以为齐国换了一个皇帝,会好一些,没想到竟然又是这样!这真是我们高家避免不了的魔障么?阿玉,我将来会不会……”
“不会!”萧锦玉斩钉截铁道,“你别被陆令萱的话影响了,长恭,我是神医,你要相信我!你看你的几个兄弟都没事的,高孝琬、高孝珩、高延宗,他们对你也算不错!”
高长恭看向她极为澄澈明亮又盈满了温柔的眼睛,禁不住一笑,抱着她,将脸贴在了她光洁的额前。
“好!我信你,深信不疑!”
“阿玉,其实很想与你一起就在这里白头到老!不管什么齐周战争,也不管什么天下!
但是我们又不能不管,倘若战争不息,天下不平,怕是这一方净土最终也会被毁灭!”
“是的!长恭,生于这个乱世,我们别无选择,只能一直向前!”
高长恭顿了一声,眸光陡地变得无比坚定。
“好,那我们去邺城,去做当年我父亲做过的事!”
……
还未等到萧显与谢玉璇回来,萧锦玉与高长恭便要从朔州出发了,只留了一封信给到溧阳公主,让她代为转交给萧显和谢玉璇。
“朔、恒、燕这三州都需要有刺史坐镇,长恭安排了几位将军过去,等到显舅舅和阿璇回来后,就让他们帮我们镇守这朔州,韦孝宽的间谍甚多,他们的斥候也时常在边塞之地走动,所以我们一走,消息必然会传到韦孝宽那里!
凌夜,这四年来,你也有了行军打仗的经验,你便留在这里,保护她们,同时也等阿璇他们回来!”
“那你们呢?谁来保护你们?”凌夜有些担忧。
萧锦玉便笑道:“我有长恭在身边,而且还有你做的那么多暗器,足够保护我们自己了!”
这时,白义开口道:“郡王,王妃,让我跟着你们一起去吧!我虽然不懂行军打仗,但做一名护卫还是可以的!”
萧若灵也道:“对,阿姐,让白义跟你们去,还有我们萧家的部曲,这些年来,七叔也将他们训练得挺好的!”
“部曲就不带了,长恭带上五百名百保鲜卑军士,便已足够了!”
这般商定之后,高长恭与萧锦玉便带着五百名军士自朔州出发,往邺城奔去了,崔恒与李谧也与他们一同随行。
可谁知还未到晋阳,便遇到了一纵兵马的袭击,数百人马及近,一面写着“韦”的旗帜高高举起,呐喊着袭近。
李谧见罢,不禁发出一声冷笑:“这是哪个蠢货,竟敢冒充周国韦大都督?”
两队人马立即开战,不消片刻,“韦孝宽”的军队便被打得落花流水,仓惶而逃。
白义斩了贼首,提到兰陵王与萧锦玉面前。
崔恒瞧了瞧这一众人的服饰,道:“应该是邺城那边派过来的人,想要在半途中刺杀郡王和王妃!”
“我猜一定是那穆提婆,与和士开一样,现在这个穆提婆可是当今陛下的宠臣,因为陆令萱之死,只怕已将郡王和王妃记恨上了,想为母复仇呢!”李谧接道。
“不管是谁,不重要,我们继续前行吧!”
一行人继续往晋阳方向奔行,及至晋阳最近的一道关卡处,竟然又遇到了一支军队,看上去像是晋阳的鲜卑军户,为首的人十分悍勇跋扈,一声令下,直言要杀了兰陵王。
兰陵王也不跟他废话,直接率众与之迎战,可那为首的中年汉子用一支军队将兰陵王引开后,竟是将目光紧锁在了萧锦玉身上。
他下令调动剩余的兵力直接围上萧锦玉,下令:“活捉了她!”
一众兵马涌上,白义策马上前,拔剑迎战,就在这时,有数只箭矢从侧前方射来,竟是将那些奔袭过来的军士尽数射下了马背。
白义有些愕然。
萧锦玉寻着箭矢射来的方向望去,就见是一白袍的少年正领着一众骑兵策马向她这边奔来,他手中还在弯弓搭箭,一箭射出,那箭头直直的射穿了为首中年汉子的眉心,令其砰然倒地。
擒贼擒王,贼首已死,其余人等也尽数逃走溃散!
高长恭立时回到萧锦玉身边,正好二人与策马奔过来的白袍少年六目相对!
少年身材十分颀长,唇红齿白,眸如湛海,五官极为立体如同雕刻,额间有一块玉,整个人如一幅画,却又料峭而凌烈。
“好一个俊美的小郎君!”连李谧都忍不住赞叹了一声,蹙眉,“你是谁啊?”
而萧锦玉却是热泪盈眶,启唇问道:“你是凤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