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游在家中酣睡的同时,建雄武馆的内院也在发生一件事情。
王建雄身穿宽松轻便的家居常服,双手捧着盖碗。
他虽然瘦削却筋骨健硕,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双目狭长犀利,看人就像是瞄着猎物的猛虎,时不时露出精光。
据说,这是修炼伏虎拳后气势变化,气势凶戾不近人情,弟子们对他又敬又怕。
“师父,这是陈千总送来的礼物,据说是剿灭一处山寨抄来的名画。”
两个弟子一左一右执着画轴,在他面前缓缓展开一副猛虎图。
图上画的是猛虎下山,山林震悚、百兽臣服的画面。
那头大虎极其凶猛,根根自立的毛发如钢针,甚至连鲜红舌头上的倒刺也描画得清晰可见。
凝视此画,甚至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腥风,那是吃人猛虎才有的气味。
捧着画轴的两位弟子,身上当场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果真是名家手笔。”
一位长身玉立的青年,是王建雄的二弟子祁凤章。
他朝着王建雄拱手,“恭喜师父得一墨宝。”
陈千总是王建雄年轻时好友,驻扎在公良城外的军寨,镇守一方。
年岁不好,山中贼匪陡增,时常滋扰过往商旅。
陈千总带着麾下千余精兵四处围剿,杀得人头滚滚,溪流变色。
他查抄贼赃,意外得了这副画,契合王建雄修炼的路子,命快骑连夜送来城中。
礼重、心意也重!
王建雄轻抚胡须,“老陈心里有我这个老朋友。”
他朝弟子招招手,“凤章,你出生名门,对丹青之道颇有见地,过来一起看。”
祁凤章是城内大族祁家的嫡房子孙,是王建雄弟子中出身最高,也是天赋最好的。
年岁不满三十,就已将伏虎拳的进阶功法玉虎功,修行到即将突破铜虎层次。
这份成就在内院,也是夺得魁首的独一份了。
须知执掌外院的大弟子鲁强,是王建雄老爷子从小带到大的心腹,至今也才是铁虎境界。
可惜,以他的身份家世,注定不能继承武馆衣钵,将来肯定要回归家族。
“师父,世所公认的八大丹青名家,分为南四家、北四家。”
“南四家擅长花鸟虫鱼、北四家擅长山水珍兽,各有所长,均已臻至登峰造极的地步。”
“据我所知,北四家中的寒余叟最擅长画虎,我看这画上猛虎颇具神韵,难道是出自他手笔?”
祁凤章又看落款,点了点头,“不错,有八成把握了。”
却听到王建雄呵呵大笑,“你可看错了。”
寒余叟,是丹青墨林中一位传奇人物。
他早年间擅长各种珍奇异兽,画艺纯熟精湛,到了一画千金难求的地步。
中年遭逢一场意外,孤身在野外游历深山采风时,失足堕入深渊。
没想到,深渊底下是一处老虎窝,窝里有怀孕的母老虎正饥饿难耐。
他手持锐利的尖石块,和母老虎对峙了三天三夜,整個人都虚脱了才找到机会逃生。
那次险死还生后,他性情大变,放弃了诸多技法,专心画虎。
甚至将名号改为寒余叟,寓意为:孤寒、多余的糟老头子。
到了晚年时,寒鱼叟的画虎功底已入化境,相传国相为请他作画,特地减免他家乡的三年赋税。
猛虎图画成后,当着众人展开画卷,一声咆哮吓得众多宾客面如土色。
那副图至今还挂在国相府上,是重兵把守的镇府之宝。
如果这副猛虎下山图,果真是寒余叟的真迹,价值千金都是低估了,说一句价值连城不为过。
“可惜不是啊!”
王建雄略带惋惜道,“我年轻时,曾有幸在场,见过寒余叟的真迹。”
“他画中神韵真意,高远莫测,如苍月在天,遥望而不可及。”
“这幅画与之相比,充其量就是牙牙学语的婴儿拙劣模仿,不成体统。”
祁凤章仍不死心,书画和金石之道不分家,画上的印章明明是寒余叟的铭记。
按照鉴定书画的套路,看落款印章,在判定真伪过程中占比大半。
“寒余叟性情古怪,晚年后不再拘泥于印章,而是以落款寥寥数行诗句留名。”
“市面上流传的所谓真迹,多半是寄托款,假借他名义刻章落款。”
王建雄看得啧啧称奇,面对画卷叹了口气
“这幅画虽然不是真迹,却也出自名手,价值不菲,挂在墙上吧!”
老爷子闭上双眼,回忆画中猛虎的气势,突然跨出两步。
他枯瘦的身躯瞬间爆发惊人气势。
从尾椎往上,再到腰椎、颈椎,整条大龙椎骨如同从蛰伏苏醒。
他身上枯树皮模样的皮肤,瞬间如刷了层银漆,如同纯银铸造的塑像。
随着王建雄吸气运力,银色皮肤表面泛起斑驳交错的金色纹路。
银质金纹,赫然是从银虎往金虎提升的过程。
王老爷子身为馆主,在玉虎功上境界最高,是‘银虎’境界。
如今他观望画卷有感,竟是厚积薄发,携数十年功力冲击金虎层次。
世事岂能尽如人意……
画上的猛虎仿佛受到感染,皮毛竖立的姿态更加狰狞,凶恶,但仅仅片刻又黯淡下去。
祁凤章双目圆瞪,仅仅观察画卷就能领悟?
短短片刻的时间,王建雄的功力更上一层楼。
正惊叹间,耳边听到老爷子幽幽叹息,“画中真意,还是差了些火候。”
刚才爆发的气势断崖下跌,顷刻间退潮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体表的金色、银色,也在以肉眼可见速度褪去。
王建雄叹息不已,如果在他面前的图画,是寒鱼叟的真迹就好了。
刚才是千载难逢机会,本可以一鼓作气重归金虎层次。
然而,画家的境界距离圆满差的太远,猛虎气势稍显不足,令他功亏一篑。
“这是命呐!不能强求。”
王建雄摇摇头,显得意兴阑珊。
“师父,弟子一定派遣人手,帮你找来寒余叟真迹。”
王建雄心想谈何容易,国相掌滔天权势,仍要放下身段求画。
祁凤章的家族,在公良城呼风唤雨,可是放在整个国家却又不算什么。
寒余叟何这样的当世名家,真正做到傲视王侯也毫不夸张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