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爹下工归来,隔着门帘大声吆喝,“他娘,隔壁牟老幺家怎么进新人啦?”
进门后才发现周游也在家,“游儿回来了。”
娘上前接过他手里的物事,顺手拍打他身上的尘土。
周老爹八卦兴致正浓,眉飞色舞谈论自己的见闻。
“嘿,我路过牟老幺家门口,看到坐着个俊俏的小娘子,那长相别提多俏了。”
“大户人家的闺秀也不过如此呀!”
“一准儿是从宿城逃难来的,非富即贵,平常人家养不出这般颜色。”
听着听着,周游和娘对视两眼,不能这么巧吧!
该不会是被周游赶走后的女子,转身进了牟老幺的家门?
“周围邻居都在围观,说是活了大半辈子,没见过这么出色的美人儿。”
周老爹说着说着,发现冷场了,儿子和老妻神情有些不对。
“怎么了?”
“他爹,是这回事儿……”
周游娘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讲出。
周老爹点燃一袋烟,听着听着眉头皱起来,“游儿做得对,来历不明的女人,不能收留。”
他说出一桩当年的旧事。
四十年前,周老爹没进城,跟着周游祖父在城外到处揽活。
当时就曾听过一桩轰动远近的血案,一伙贼匪骗开财主的院门,将钱财洗劫一空,全家老少也被杀了个精光,半個活口也没留。
事情的起源,就是财主的儿子贪图美色,收留一个外地女子。
那个外地女子,是贼匪头子的压寨夫人,在打家劫舍的行话里称作‘香饵'。
就是这个女子趁夜开门,放贼匪闯入大院,屠杀了财主全家。
“不光是劫道的,连骗子也有类似手段,派漂亮女子潜入目标家中,将上下情况摸透了,然后挑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一窝端。”
周老爹在商行做事,不缺走南闯北的消息来源,所以见识非同一般。
他现在回想起来,牟老幺家的女人美得实在不像话。
绝色妇人,按照常理来讲,只有显贵官人才有资格享用,哪有可能流落民间让人捡漏?
“太吓人啦!”
周游娘听得害怕,手指头都捏白了,一想又不对。
“咱们都是平民老百姓,又不是太有钱,谁会觊觎咱们这块的人家?”
“妇人家,就是没见识。”
周老爹纠正道,“那帮宿城流民,穷得连块破布片子都抢,为了几顿饱饭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他告诉周游,“商行的车队,这个月已经被抢了9次了,都是那帮流民干的。”
周游问道,“老爹你刚升职,有没有受影响。”
“不会,不至于,我好歹是个伙计头头,手底下管着十几号人。”
周老爹说到这个就瑟起来,从怀里掏出绣花的钱袋,啪嗒扔在桌上。
钱袋上的绣花手艺精湛,出自周游娘之手。
打从周游记忆开始,这钱袋就一直是干瘪的,从未有过鼓胀的情况。
然而这次与以往大不相同。
钱袋撞击实木桌面,传来银钱的清脆碰响,几颗大块银子从袋口滚落出来。
灯光下,银子的色彩熠熠生辉。
“游儿,爹有钱了,你随便拿去花。”
这一刻,周老爹格外的扬眉吐气,眉毛仿佛插了翅膀起飞。
“他爹,你哪来这些钱?”
周游娘有些担心,好不容易升职了,别为了几个钱把工作也丢了。
商行对上下其手的贪墨行为处罚严厉,动辄打成死狗扔出门。
“都是干净的收入,你怕什么?”
周老爹慢条斯理解释起来。
原来,商行里面,只要做到小头目就有许多隐性福利。
比如说家里的家具物事,都是内部采购的成本价,和白送没什么区别。
但这种福利,仅限于中高层,若他还是个小小伙计,想也别想。
银钱收入方面,工钱虽然有涨幅,但涨得不多。
关键在于,伙计头头可以有资格,在商行车队押送的货物中捎带些‘东西’。
“每支商队中,通常会预留几辆给商行员工,用来送家书、特产什么的。”
“别吃惊,这也是内部福利。”
这份福利同样仅限于中高层。
这年头,城外到处都是山贼、水匪,导致货运成本极为昂贵。
商行花费重金打通的商路,流淌着实实在在的财富,每一份运力都能兑换成真金白银。
不会有人单纯托商队运送家书,太浪费资源了。
所以,商行内部的,领导层联合起来,瓜分了那几辆货车的运力,用的是入股方式。
“我是伙计头头,额度是一百五十斤货物。”
从本地采买一百五十斤紧俏货,运送到另一个城池发售,利润少的三四成,遇上行情暴涨,几倍乃至十倍的回报都有可能。
赚钱的速度太惊人了,难怪商队的高层都看上不那点工钱。
这个月周游爹的收入,比过去一整年的工钱加起来还多。
周游爹说得满脸通红,骄傲指着周游,“我能有今天,多亏了游儿。”
“要不是他和少东家结识了,我老周还是个不值钱的小伙计。”
他抓起钱袋塞给周游,“游儿,练武是个无底洞,你拿去花,别省,爹再去给你挣。”
“爹你在外应酬,不用花钱吗?”
周游可是知道,商行里面人情往来都要花钱打点空口白牙只会得罪人。
“差点忘了。”
周老爹讪讪打开钱袋,将大块银子拨出给周游,剩下的铜钱和碎银留给自己。
爹和儿子分钱,差不多一九开的比例。
周游收下银子,差不多70、80两的样子。
本来还想给家里留些钱,结果老爹收入不低,自己反过来还要拿他的钱。
“对了,爹娘,我买了两个护身符,你们必须贴身带好。”
辟邪丹,装在一颗镂空的铜球里,用银链子做成吊坠。
周游爹娘一人一副,到手时还埋怨,“又乱花钱,乱花钱,有这闲钱,自己多买些好吃的。”
周游盯着他们戴上辟邪丹,郑重叮嘱,“求符的时候,大师说了,戴上就不能摘下来。”
周老爹摆摆手,“记着了,我洗澡也不摘。”
“说得像你一年洗几回澡似的。”娘嗔怪道。
“我那是给家里省水、省炭。”
周老爹坚持嘴硬,家里充满了其乐融融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