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前辈欲告辞时,姚少兰特意客气道:“我已经在附近的黑牛料理订好了包间,二位前辈好歹吃完饭再走,我们还可以继续边吃边聊。”
还吃什么吃?聊也没什么好聊了!两位前辈当即谢绝。
起身后,余上征还有些不甘心地问了一句:“钱师侄,依你看,余虹练他们会不会被困在了什么地方?”
余虹练的遭遇,钱固然刚才其实已经给过暗示,就是那句“林青霜前辈为了调查弟子林化雷之死,特意来栖原找到了我,就像今天二位前辈找到我一样。”
但这种暗示只有钱固然自己才懂,见余上征如此问,他也有几分不忍,附和着答道:“当然也不排除这种可能,或许还有另一番机缘奇遇呢。”
某某落下深崖,大难不死还获得了大机缘,再出现时已是神功大成。这样的故事不仅小说里有,术门自古也有类似的传说,有的祖师在记载中就有这般经历。
理论上来讲,赵还真、余虹练、彭咸这些人,如今只是失联而已。所以余上征还抱着万一的希望,有此执念完全可以理解。
所以余上征今日上门虽有问罪之意,但钱固然也不会与他计较,反而很是同情,告辞时还尽量出言安慰。
两人不仅不吃饭,也谢绝了姚少兰开车送他们的好意,自行离开了这栋写字楼。确定他们已经走了,钱固然这才松了一口气,下意识做了个擦汗的动作。
有一件事他没说,也没有来得及上报宗法堂,就是从医院里醒来后,昨日终于修为进阶,他如今已经是望气门的一位四阶“衙役”。
“衙役”只是自古的一种戏称,听上去比三阶“纵横家”的逼格差远了。
各门术士突破四阶后都有类似的戏称,听起来就是世间一个很普通的身份。
其用意就是在提醒这些术门弟子,修为强大后不可得意忘形,更不可忘本,他们仍是世人中普通的一员。
但实际上四阶术士已可称修士,能掌握各种超凡的手段,有资格去修习很多传说中的玄奇秘术,已几乎不是普通人了。
修为突破四阶后,自然就成为了术门高层,假如按照传统,这一支系的同门还要为其举行一個庆典。
就算钱固然不想举行庆典,也必须上报宗法堂并亲自去一趟望气门祖师殿,在象征祖师传法的殿阁中举行一个仪式,在长老的主持下二次受戒。
所谓二次受戒,就是接受专门针对他这类高阶修士的门规,修为若没有突破四阶,普通弟子甚至都没资格知道。
以此为基础,他才有资格得到更高明的秘法传授。而相应的,他也会得到更多的修炼资源支持,同时承担更重要的职责。
钱固然无意参与术门事务,但他也必须走这一趟流程,以后望气门若有什么事须高阶术士出手,他也得按门规得听命。
钱固然刚才没说这些,就是有所顾忌,否则让对方怎么办?人家心怀悲愤而来,难道还要特意恭喜他吗?
按术门传统,这种事是必须要恭喜的。余、万二人身为术门长辈,在这种时候来了,还得拿出足以与身份相称的礼物。
假如这么看的话,钱固然今天已经足够低调了。就如余上征的心中吐槽,区区一个分公司副总裁,有什么好炫耀的?真正值得嘚瑟的事情,老钱根本就没说。
正因为突破了四阶,钱固然才更加清晰地体会到,高阶术士的手段强大。他虽看不惯万钟乐的为人,但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的修为可是实打实的。
至于余上征,就钱固然所知,心盘门的五阶“江湖人”哪怕没有修习其他秘术,自然就拥有一种很强大的能力,只要走过的路、去过的地方,全都能清晰地记住。
其人的日常行止,就自然而然建立了一幅无比复杂的三维立体图,标注了自己的所有足迹,再配合其他的秘法,甚至还可以标注所有见到的人与物。
心盘门术士的“武力值”很高,又擅潜行与追踪,实在非常难缠。隐蛾一脉绝迹后,术门中监察天下弟子行止的众人,落在心盘门的地师身上,就是这个原因。
所有钱固然不想让他们碰到黄小胖,也不想让他们去找何考。
两位术门高人离开栖原螣信大厦,万钟乐拄着拐走出很远后,这才以秘术拢音问道:“余兄,江长老收秘传弟子这件事,你看有几分靠谱?”
余上征:“根本没谱,借天梯而已!望气门弟子嘴里说出来的话,句句都有门道,既占便宜又当好人。看来传闻不假,钱固然与何考那小子关系不错。
他是第一个动手偷换东西的,占了最大的便宜,回头见势不妙,又主动借林青霜做局,跑出来装好人,换取原谅和信任……”
所谓借天梯,是天梯术的一种运用,此外还有各种盘局术,皆与秘法无关,都只是纯粹的江湖手段。
各术门弟子或多或少都会学一些,行走江湖遇到各种事情,很多时候都不能只凭秘术修为。
兴神门弟子最擅长搞这些,其次就是望气门,余上征与万钟乐身为术门高层,怎会不懂呢!
万钟乐:“既然没谱,我们不妨就当没这回事。”
余上征摇头道:“没有用的,这就是天梯术最让人头疼的地方。就算只是钱固然的瞎猜,但他已经告诉我们了,旁边还有人在场。”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钱固然告诉这两人,据他猜测,何考可能是江长老的秘传弟子。不论此事真假,如果他们再去针对何考,就是不给江长老面子。
真假不重要,态度才重要。
举一个例子,某位商人,坊间一直流传他是某个大人物的女婿。这事却不好辟谣也没必要辟谣,因为那个大人物根本就没有女儿。
后来传闻又有了进阶版本,说他是那个大人物的侄女婿,也有说他是娶了那位大人物的私生女……像这种事,就根本不可能去找当事人求证了。
除非是那位大人物本人示意,否则有谁擅自针对这位商人,都有可能得罪他。
其中的逻辑很奇妙也很简单,就算那位大人物与那位商人没有任何关系,但大家都在这么传……你还要刻意针对他,是不是对我有什么看法?
当然了,这么玩也有点冒险,因为容易惹怒那位大人物,所以造谣与传谣者,都不能是商人自己。
同样的逻辑也可以用到何考与江道祯身上,钱固然的天梯术玩的就是这个套路。偏偏秘传弟子这种事,谁也没法去找江长老当面求证,否则还叫什么秘传?
万钟乐却语气一转道:“我有两名亲传弟子下落不明,如今令郎虹练也失联了,若是他们已遇害,此仇不共戴天!哪怕说破天去,谁也不能阻止您追查虹练的下落。”
一听这话,余上征脸色也变了:“要找虹练,首先就得找隐蛾,但宗法堂已确定何考并非隐蛾。”
万钟乐:“可他是目前唯一的线索!虹练最早就是冲着何考来的,以为何考就是隐蛾。此举惊动了真正的隐蛾,隐蛾出手既是报复也是示威。”
余上征:“宗法堂已经公布了有关隐蛾的详细情报,隐蛾之物不可谋夺。他们还向隐蛾发出了邀请,希望能恢复千年之前的隐蛾门。”
万钟乐:“隐蛾的情报,据说就是江道祯长老提供的。江长老既然知道这么多,为何早不说?他若是让宗法堂早点公布,虹练也不至于出这种事,或许都不会来栖原!”
这句话真是说到余上征心坎里了,余上征一时也沉默不语。
万钟乐继续道:“我们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谋夺隐蛾之物。寻找隐蛾,只是为了查找虹练等人的下落。”
余上征:“难道非得从何考入手吗?姓钱的今天已经给我们挖好了坑。”
万钟乐:“你我目标太大,也太过显眼。但钱固然的话也只告诉了你我,像这种事情,我们绝不会泄露出去,其他的人可没听见!”
余上征明白万钟乐的意思了,是建议派别人去盯着何考,从而查出隐蛾的身份。这位万执事还是没死心啊,但仔细想想,他也不太可能死心。
他们可以派出门下弟子,也可以煽动仍对隐蛾有想法的术士,甚至可以指使与术门没有任何关系的普通人。
像这种私家侦探性质的活,未必需要动用术法,或许有普通人更擅长干这个。
如今大家明明已经知道,隐蛾之物不可谋夺,为什么还有人对隐蛾不死心呢?其中一种情况就像余上征这样,因为有亲仇。
还有一种情况,万钟乐没说破,但他可能也是打这个主意。隐蛾之物虽不可谋夺,但隐蛾这个人是可以控制的,只要控制了隐蛾,就等于掌握了其所拥有的隐蛾之能。
假如顾云腾还活着,肯定会感叹大家都想一块了。
顾云腾当年就是这么做的,识破周度隐蛾的身份后,这个秘密就成了一种要挟,可以让周度帮他办事。
假如真这么干了,可能有两个后果,一是被隐蛾反杀灭口,二是能控制隐蛾。万钟乐自信以他的手段,只要知道了隐蛾的身份,就能挟制其人。
余上征又沉默良久,不知在想什么,最终叹道:“万师弟既有想法,那就按自己的想法去做吧。刚才的话,我就当没有听见。”
这听上去是拒绝参与的意思,但是换一个角度,假如余上征也想这么做,估计也不愿意让万钟乐知道,免得有什么把柄落在对方手里。
万钟乐笑道:“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过,无论怎样,余兄就按自己的想法。”
余上征转移话题道:“万执事的这条腿还没好利索,我来扶你一把。最近你动用不得术法,但封禁之罚,也不能阻止别人动用秘术帮你疗伤,这两天我就帮你治治。”
万钟乐:“那就太感谢余师兄了!不瞒您说,也有同门为我疗伤,否则我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出来走动。但有余师兄这样的高人出手,实在求之不得!
您的修为,相信不日便有望突破六阶,届时也将跻身宗法堂长老之列。”
余上征却很矜持地摇头道:“宗法堂长老,各术门只有一位轮值,地位就是七位掌门……就算到了那个时候,以我的修为与威望,也远远不能与谷椿师兄相比!
倒是观身门的野凤凰长老,其脾气和做派,早就有很多人看不惯了。我隐约听说,当年你们丹鼎门的齐南声师叔,就是被野长老给气走的……如今你与齐师叔还有联系吗?”
万钟乐叹息道:“齐师叔当初在门中对我最为照顾,后来因为与野长老不和,一气之下离开宗法堂。
这些年他老人家潜心修炼、不问世事,估计修为有可能将突破七阶大药师了,与我倒是时常有联系。假如不是因为腿脚不便,莪最近就想登门探望他。”
他们提到的齐南声师叔,是丹鼎门的一位前辈,六阶药师,也曾是宗法堂长老,但在五年前就离开宗法堂了,据说是因为与野凤凰起了一场冲突。
传言是他先招惹的野凤凰,然后被野凤凰找上门臭骂了一顿,把他给骂走了。野长老确实不好惹,但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万钟乐这么说,其实也是给自己脸上贴金。因为这几年来,逢年过节都是他主动发消息问候齐师叔,还不时找机会登门送礼,但齐南声从未主动联系过他。
余上征瞅了他的腿一眼:“我倒是建议你,就趁现在、就这个样子去探望他老人家,因为你的伤是野长老留下的……”
余上征扶着万钟乐远去。此时何考也被钱总一个电话叫上楼,说是有工作的需要汇报。
来到副总裁办公室,老钱笑呵呵地把他迎进去,递过一杯茶,在沙发上一同坐下,开口首先关心道:“小考,你最近与娥总的关系,还不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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