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灵兮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旋即却做出委屈欲哭的样子:“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一句话都听不懂?”
何考:“听不懂没关系,最近的这些事,假如不是出自你的本意,那就及时脱身吧。三个月的试用期还没到,你随时可以离开这家公司。
这周末我们部门就要去萨哇国团建,等我再回到公司的时候,希望你已经离开,不要再蹚这趟浑水。”
杨灵兮终于也破防了,就算听不懂别的的话,也能听明白何考的主要意思——是要她离开这家公司!
她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又退后一步道:“何考,我虽然对你有点好感,但也不是你的什么人,你凭什么啊?”
假如她没有问题,这就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正常反应,仅仅是同事而已,何考凭什么要她辞职走人?
何考笑了,居然还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对,我不能要求你这么做,我们之间本就毫无关系,我也不想和你有任何关系。
我刚才只是建议,至于听不听,那是你的自由,我干涉不了也没有资格去干涉。我最后再说一句,假如你是身不由己,就请告诉我,这是我唯一能帮你的机会。”
他已是第二次说这句话了,杨灵兮的脸涨红了,愤然道:“你在胡说什么,什么身不由己?我一番好意,你居然跟我说这些不三不四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何考转身就走,速度非常快。
杨灵兮在他身后叫道:“你——”抬脚还想追,但终究没有再追上去,望着何考的背影,咬着牙神情十分复杂。
何考居然会直接摊牌,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有些事情,她打死也不能承认啊,最好的办法就是继续装无辜了。
抛开隐情不谈,何考这就是在欺负人啊,简直是职场霸凌。
“你这小子,真是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这是在副总裁办公室里,钱固然说的话。
何考真的走回公司了,他发现老钱还没下班,干脆就上他这里坐了一会儿,并说了刚才的事,却被老钱嘲笑了。
何考板着脸道:“谁说我不懂?其实我很懂的!但怜香惜玉有個前提,至少你得分得清什么才是真香吧?
那天晚上,还有最近这段时间,她做了什么事,我都很清楚。”
钱固然不笑了,微微点头道:“也罢,你这是拆门槛。”
啥叫拆门槛?就是直接把对方的套路说出来,告诉对方自己心里有数,让对方不要再继续了。
比如两个老江湖碰面,一方把另一方当外行想玩门道的时候,另一方往往会这么做。
更常见的做法,就是彼此都留个面子,对一下切口就行,让对方明白这是选错了对象,通常也就收手作罢。
老钱想了想,接着道:“其实她做的那些事,硬要掰扯,都可以强行解释。人家可以说就是想追你,只是手段极端了一点而已。
比如散布谣言败坏你的名誉,只是让别的姑娘好离你远点,然后自己再趁虚而入。
你看看,那么多人都在非议你,只有她是理解你的,是真心喜欢你的,是无条件相信你的……你感动不感动?”
何考:“就算这种解释是真的,她没有受任何人的指使,那我更想离这种人远点。”
钱固然:“在正常情况下,你这么拆了门槛,人家姑娘家可能就不会再搭理你了。但对这种人而言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恼羞成怒,反过来报复你。”
何考:“报复我?”
钱固然:“一般人不会,但有的人会。她原先造的谣,只是你和咖啡厅里的姑娘怎样怎样,但是谁也没有证据,不能真的将你怎样。
假如再换一种做法呢,就说你把她本人怎样怎样了,她自己就能站出来控诉你,你又如何自证清白?”
何考一时无语,过了一会儿才反问道:“会这样吗?”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其实我也不在乎!”
老钱叹了口气,端起茶杯道:“所以说你还嫩了点啊,门槛不是这么拆的,你得搞清楚是谁在针对你。
现在已经可以肯定,杨灵兮就是受人指使。所以你拆她的门槛是无效的,因为幕后之人的边都还没摸着。
换位思考一下,假如我是幕后之人,可能就会指使杨灵兮换一种玩法,就是我刚才说的那种玩法,让她改变态度来挑衅你、冒犯你……直至彻底激怒你。
说白了吧,对方知道你不是一般人,至少你背后的人很不一般,脾气极端火爆、手段极为凶残,那就让杨灵兮去作死,直至作死成功。
如果你没忍住真的出手了,那便正中对方的下怀。对方可以抓住你的破绽,置你于死地……在这个过程中如果隐蛾露面了,他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何考惊得都站了起来:“这是什么意思,他们会逼我杀了她吗?”
钱固然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你又不是没见过那些人的手段,难道他们做不出这种事吗?那杨灵兮只是一个工具而已,并不知道有人是让她在刀尖上跳舞。”
何考:“难道莪会为这种事杀人?”
钱固然摇了摇头:“我知道你不会,但对方认为你会。梁凯是怎么没的,那么多人又是怎么消失得无声无息?
在他们眼里,至少对普通人而言,你是极度危险且凶残的!”
何考:“你说的难道不是隐蛾吗?”
钱固然:“对呀,我说的就是隐蛾。不要误会,这不是我对隐蛾的评价,而是那些人眼中的隐蛾。
谁都知道,如今这位隐蛾的脾气可不怎么好,眼睛里揉不得沙子!
谁都知道你不是隐蛾,但也谁都知道隐蛾和你有关系。就算你不知隐蛾的身份,但隐蛾也一定认识你。
先前那些人针对你做的一切,在隐蛾眼中就是对他的挑衅与威胁,所以他出手了。
假如隐蛾在暗中看着,自会发现杨灵兮的问题。她就是企图接近你,再调查你的社会关系,从中分析出隐蛾的身份线索。
就算隐蛾不出手,你自己也不是一般人啊!
江湖传言,你是宗法堂某位长老的秘传弟子呢,被一个普通人再三挑衅冒犯,你难道会一直容忍吗,不会出手收拾她吗?”
何考:“我想收拾谁,也没必要弄死她啊。”
钱固然摇头道:“真到了那个时候,她是死是活,恐怕就不是你说了算。
只要你出手,不论是公开还是私下,不论用什么手段。就算你没弄死她,对方也可能会弄死她,然后将警方的调查线索指向你,还会制造各种不利于你的证据。”
何考倒吸一口凉气:“真会发生这种事吗?”
钱固然:“这只是一种预判,预判最坏的情况。你我现在都不知道幕后之人是谁,但如果换成赵还真之流,你认为他们干不出来吗?
既然有可能干出来,那就要防着这一手。所以想拆门槛的话,要拆的也是这一道门槛,趁着事情还没有发生,就尽量不要让它发生!”
何考:“假如那个杨灵兮,知道自己会送死,她还会像你说的那么做吗?”
钱固然:“事情要分两方面看。
首先,我猜测的情况假如真的发生了,她应该并不认为自己是在作死,自以为只是按照幕后人的安排,做一件谁都拿她没办法的事。
她可能并不清楚你的背景,也不知道你与隐蛾之间的牵扯,甚至根本就不知道曾经发生的事情。
在幕后之人眼中,她只是个让你犯错并露出破绽的工具。
可是换一个角度,她也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她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在搞偷拍,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在造谣中伤一个无辜者,她就是故意的!”
何考:“所以我今天给了她一个机会,问她是不是受人胁迫、身不由己?一个普通人卷进这种事情,弄不好就是粉身碎骨啊!”
钱固然又叹了口气:“这已经是最大的善意,你总是心怀善意,也是我愿意帮你的原因。但她的情况,与那个叫蒙芽小姑娘,并不一样。”
何考皱眉道:“还是你说得透,我也有这种感觉。因为遇上了蒙芽这种事,我下意识也把她当成了另一个蒙芽,可是情况还不太一样。”
钱固然:“蒙芽接受了你的善意,但杨灵兮未必能体会到这种善意,或者她愿意相信的人根本就不是你。”
何考:“这是没办法的事,我只求问心无愧……老钱啊,你说这道门槛究竟该怎么拆呢?”
钱固然摆手道:“你还是先好好出国旅游吧!无论这出戏怎么唱,也得你在场才行,所以还是等你回来再说。我先盯着吧,有什么情况会跟你沟通的。”
何考:“我还担心一件事,有人在排查与我有关的人,那天杨灵兮在咖啡馆看见我和蒙芽了。我担心他们会找到蒙芽头上,可能会对蒙芽不利。”
钱固然神情一肃:“你把当时的情况,仔细再跟我说一遍,主要是杨灵兮的一言一行,尽量不要漏过每一个细节。”
何考详细介绍了一番,那晚他与蒙芽的见面时,杨灵兮的露面经过以及她做的事,也没隐瞒林青霜在暗中旁听的情况。
钱固然沉吟道:“他们也不可能对你认识的、见过的所有人都使手段,只会关注与隐蛾有关的可疑线索,否则也排查不过来。
不瞒你说,我当初也排查过你大姑一家,结果什么线索都没找到。
按当时的情况看,换成我的角度,真正更可疑的人不是哭哭啼啼的蒙芽,而是你在咖啡馆打工的那位学妹小苗。
她在维护你的隐私,为此还把杨灵兮给撵出去了。区区一个打工的服务员,后来居然自己先走了,还把整个店都留给了你。
当时她让杨灵兮吃了瘪,就算为了出口气,杨灵兮也可能向幕后指使者汇报——小苗这个人有点可疑……你要懂得分析她的心态。”
何考恍然道:“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
钱固然:“只是有这种可能,不一定真会如此。这也许是个机会,我去查查最近有什么人在暗中调查那个小苗。你就放心出国好了,这件事交给我吧。”
其实出不出国,对何考而言没太大影响,他一个闪念就能穿回栖原。真正令何考震惊的,是老钱对此事后续发展的一系列分析。
告辞前,何考诚恳地说道:“老钱,谢谢你了!今天真是上了一课,我不懂的事情、考虑不到的问题、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太多!”
钱固然苦笑道:“术门弟子凭借的不仅是术法,世间行事也不能轻易动用术法,更多的时候还是用天梯术、盘局术、门槛术这些门道,术法修为只是托底而已。
我已经是望气门四阶衙役,望气术归根结底,望见就是人心,实则也是不得不望,也经常受其所困、受其所烦。
你只是还没和那么多人、打过那么多交道,但已经足够好学,而且学得很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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