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灵兮这回是真的被惊到了,几乎有两秒钟都没有反应过来。
因这两句诗或者说顺口溜,就是术门弟子“盘道”的标准切口之一。七叶当然就是指七脉传承,一花秀大意就是天下术士是一家,互相扶持、共同进步云云。
四海与江湖相类,泛指世间相遇的种种场合,千流就是指众多术门弟子,亦指他们在世间的活动轨迹。
钱固然这句话,就是在暗示他是术门正式弟子,问对方是不是江湖同道?
钱固然以前是个逍遥客,很少经历这种对切口的场合,其实他问的“下一句是什么?”则显得多余,通常把切口报出来就行。
假如对方也是术门弟子,有仪式感的可以根据情况接两句,如果不念诗也可以,直接道一声“幸会”然后自报家门即可。
果如老钱所料,杨灵兮的确有术门背景,但也不是什么正式的术门弟子,所了解的情况相当有限。
她能听懂术门的切口,却没想到本公司的钱总居然就是一位正式的术门弟子,指派她来的人可没有说过这个情况!
两秒钟之后,她终于还是做出了决定,尽量保持镇定道:“钱总,您真是博学多才,这两句诗我从来没听说过。”
就有人再三叮嘱过她,某些事情,只要坚决不承认,就没人拿她有办法,但在无形之中,刚才那种满不在乎的气势,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心中只剩下了忐忑。
假如钱固然仅仅就是钱总,杨灵兮根本就不怕他,方才也没把他放在眼里。
虽然这世上也有“匹夫一怒,血溅五步”的事情,但绝大多数人都是普通人,尤其是像钱固然这种已有点地位成就的职场打工人,根本没有那种敢拼得鱼死网破的勇气。
就算钱固然一时想不开要动粗,杨灵兮也不太在乎,因为她好歹也是练过的。
可是钱固然再加上一层术士的身份,那可就什么事都不好说了,对方有的是手段可以收拾她,甚至超出她的见知之外。
钱固然没理会她说了什么,只是将她的反应看在眼中,接着不仅不慢道:“杨灵兮,给你起这個名字的人,可能知道一点什么,但并不是真的懂。
否则也不会让你直接以道脉为名,各门祖师爷才能有这等尊称呢!
你的父辈应该是知缘客,能接触到术门弟子,希望你也能拜入术门。所以你也是知缘客出身,知晓术门、术法、术士的情况,也认识这样的人。
这是你的缘法,但未必是善缘。
很显然,你接受过专门的培训,一般人可没你这种心理素质,也没你这么厚!
你可能修习过某种心法,但并未入门,至少目前尚未入门。可任何一门法诀,无论是否入门,终究都不是白练的。
除此之外,有人还教了你一些别的东西。
介绍一下,我是望气门术士,修为至少三阶。望气术擅察人与人,我也不能分辨出你的每一句话是真是假,但至少可以判断——你对我是什么态度?
从进门开始,你的态度就完全不正常,至少与表面的身份不符。
你一点都不惊慌,也不紧张,在我这个副总裁面前,反而有点高高在上,感觉就像集团领导来视察工作。表面上那些慌乱和委屈,都是你演出来的。
你并没把我放在眼里,面对我的质问,你也是早有准备,感觉就像有把握掌控节奏,并未觉得心虚,反而觉得好笑。
我没跟着你的节奏走,令你感觉很意外,但也仅仅是意外而已。然后你就开始威胁我——那才是你真实的态度。
不论你是否真的要那么做,但你看我的眼神,竟有几分像猫看耗子……这说明了什么,只能说明你另有身份。
我劝你主动走人,你表现得很委屈,其实心中根本就无所谓。你无所谓这份工作,无所谓我这个领导,你只是反感我管这件闲事而已。
你以为自己只是来做一件很简单的事,但是指派你的人,并没有告诉你更多。他们教了你怎么在刀尖上跳舞,却没告诉你其中有怎样的凶险。
请问,你听说过隐蛾吗?”
“什么隐蛾?我根本没听说过,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杨灵兮下意识地答道,随即便说不出话来。
钱固然:“不知道没关系,你的信箱里已经收到了一份邮件,不仅告诉你隐蛾是怎么回事,也讲了栖原最近发生的事情,包括术门宗法堂的最新动作。
不是工作邮箱,是你的私人联系邮箱,求职简历上写的那个。也不是从我的邮箱发过去的,是一个陌生账号发给你的。
就算你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我也觉得,你应该知道事情的真相。这两天是不是已经接到最新的指令,有人叫你继续作死,变个玩法去对付何考?
否则你刚才的反应不会那么快,用那种方式来威胁我,因为早就有人教过你,你只是临时把对象换成了我。
可是教你的人并没有告诉你,这是真的在作死,他们并不在乎你是死是活,只在乎能否达到目的。
我并不知道你是受谁的指使,你和那些人又是什么关系,但我知道那些人根本就不在乎你的死活,你只是被培训出来的一件工具而已。
真正对你抱有最大善意的人,反倒是你一直想陷害的何考。只有他才会问你,是不是受人胁迫身不由己?他是真想把你拉出泥潭!
相信今天的这件事之后,他也无意再帮你了。毕竟人间最大的善意,就是不要助长恶行!”
杨灵兮刚才打开手机想读邮件,却发现自己的头低不下去,几次张口想说话,也发不出声音来。
因为钱固然说话的同时,右手拿起了桌上的一根金色镇纸,用力握紧,指节都显得有些发白。随着他的动作,杨灵兮的衬衫领口也在收紧。
她被勒得说不出话来,但还不至于立刻窒息,只是感觉渐渐喘不过气,脸也被憋红了,心中一股恐惧感油然而生。
钱固然可不是空口白牙,他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术士身份,告诉杨灵兮在招惹什么样的人、处境有多凶险,至少想弄死她很简单。
眼看杨灵兮已经上不来气了,领口便适时松一松,接着继续收紧。
钱固然并没有别的动作,更没声明这就是他施展的术法,继续盯着杨灵兮的眼睛道:“你可以告诉把今天的事情,告诉指使你的人,我的身份并不怕暴露。
明智的话,就告诉他们你怕了,不想再继续干了。就像我建议的那样,赶紧离开这里,这是何考给你的忠告——别再淌这趟浑水。
或者你可以做出另一个选择,对我坦白一切,是什么人派你来的、他们是怎么教你的,设法帮莪找到那些人、查明他们的身份与企图。”
话说到这里,钱固然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镇纸。
杨灵兮感觉领口一松,终于能正常呼吸了,她大口喘着气就像一条上岸的鱼。眼神中充满了畏惧,过了一会儿才说道:“钱总,我真的不知道您在说什么,那是一封什么邮件啊?”
她还是咬紧牙关不承认,应该也是不敢承认,但说话时已完全没有了底气。
钱固然摆了摆手:“也罢,等你看完邮件再说,别在我这里看……滚!”
他最后轻轻说了一个滚字,办公室的门无声无息地自动打开了。
惊魂未定的杨灵兮走了,钱总还去主持了一个公司会议。会议结束已经是中午了,他却没有去公司餐厅,而是在附近一个茶室中见到了姚少兰。
上午与杨灵兮见面的场景,监控记录不仅保存在笔记本中,也同步发到律所那边了,两人约好了中午见面。
姚少兰叹了口气道:“你这样打草惊蛇,好吗?”
钱固然:“对方之所以这么做,就是见不得光!派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女孩,用美人计来算计何考,表面上真的一点破绽都没有。
假如那女孩不是用力过猛,连我都抓不住把柄。可是她既然露了破绽,那就顺着破绽把事挑开,他们是绝不敢露面的,否则何必这么费事?
只要暴露了身份,他们下场就是一个死字,哪怕最轻的处罚,也是被废掉修为逐出术门。到了那个时候,隐蛾会放过他们吗,那样跟死也没什么区别。
放心好了,他们是不敢来直接对付我的,且不说能否得了好,那样稍有不慎就会暴露身份……对了,小苗那边有什么情况吗?”
姚少兰:“我正要说呢,小苗本人没什么事,但是昨天她父亲出了点意外,据说是骑电瓶车掉沟里去了,然后被救护车送进了医院。
小苗本人听说消息就赶回家了,是坐高铁过去的……我猜测,也可能是有人在试探她的身份,,假如是这样,目前应该排除了她就是隐蛾的嫌疑。”
一听这事,钱固然腾地站了起来,连茶杯都碰翻了,脱口而出道:“坏了!”
见他如此失态,姚少兰诧异道:“什么坏了?你先别着急,其实那可能只是一个意外。小苗的父亲没事,一点皮外伤而已,只是当时看着挺吓人的。
小苗也没事,我让钱大力暗中跟着呢……”
钱固然打断她道:“你不知道,黄小胖的母亲,上个月也出过一次意外,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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