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考说的话,小胖倒是挺愿意听,隔天就跑来告诉他:“本部门三十多个人,我就发现两个没病的。以后和这两人打交道,我是不是都得小心点?”
何考:“谁啊?”
小胖:“一個是你,另一个就是娥总。”
何考笑了:“那你当然得小心点,你师父托我监督你修行,娥总可是咱们部门的主管。”
小胖挠着后脑勺道:“咋这么多人都有病呢?”
何考:“你不是医生,还没搞清楚有问题和有病的区别。有些人只是不够健康,某些方面的功能弱一点,不能说他们有病。”
小胖:“你说话的口吻,怎么跟我师父差不多?”
何考:“林前辈也是这么说的?”
小胖:“对啊。”
何考:“那你还说人家都有病?只是体质不够完美而已,你师父要你日观一人、积成百善,直至一阶圆满……今天的功课做了吗?”
小胖:“做了啊,一大早我就给老张看出来一堆毛病。”
何考:“老张呢,怎么没来吃午饭?”
他们说话的地点是公司的餐厅,压低声音就像交流什么秘密,说到这里何考才发现老张好像不见了。
小胖:“他已经去医院了,脸色煞白煞白的……我这算不算日行一善啊?”
何考正色道:“林前辈的原话,是‘日观一人、积成百善’,可没说什么日行一善!况且你这也不是什么行善啊,就是故意吓唬人吧?”
所谓“日观一人”,就是每天选择一个观察对象,仔细体会其经络气血运行,观察其特征,若发现其异常,则分析其可能的成因。
所谓“积成百善”,就是在这些分析样本中,累计得出一百种五气均衡的结论,所谓“善”是完善的意思,而非行善。
人与人之间的个体差异是非常大的,所以需要足够数量的样本去观察,才能知道什么人在什么情况下,是相对正常的状态。
这一点非常重要,因为所谓的正常状态也是因人而异,一个运动员的康复标准或许是能够上场踢球赛,而一个数学老教师则不然。
这就是一阶诊断者的日常修炼。
当然,在有必要也有可能的情况下,发现一个人有什么问题需要及时救治,也可以尽量提醒对方。
今天早上小胖就盯上老张了,因为是老张主动过来套近乎的。小胖作关心状,说老张的气色不好,眼圈发黑嘴唇发乌,是不是心脏有问题?
然后他又问老张,近来是不是有这样、那样的感觉?结果他越问老张就越有感觉,原本还好好的,回到自己的工位后,老张莫名其妙就开始冒虚汗了。
还没到午休时间,老张就捂着胸口去找娥总请假,说是不舒服,要去医院做检查,看他的样子,好像是担心自己随时会猝死……
老张确实不太健康,心脏以及其他方面的某些功能不算好,主要是生活习惯造成的,但只要不刻意去做什么作死的事,倒也不至于猝死。
去医院做个检查,反正也不是坏事。
老张的事就是一个小插曲,以小胖的脾气完全能干得出来,何考只是提醒了他一番林青霜交代的注意事项。
小胖看不出高雪娥有什么问题,他也没有太在意、一个部门这么多人,总得有几个各方面都很健康的吧,只能归结到“体质很好没毛病”这一类。
至于何考,以小胖目前的水平还是看不透的。
对于如何判断某个人是不是术士,有各种方法以及前人总结的经验,但依然很不容易,因为谁也不会把修为境界写在脑门上。
比如林青霜就善于敛息,而何考修炼的潜行术也有非常好的敛息效果,在平常情况下很难看出什么端倪。
钱固然是观察时间何考最多的修士了,他原先曾判断何考的修为至少有二阶,主要依据就是普通人很难有那种神气完足的状态。
但是这种判断只是一种猜测,而且也看不出对方究竟是什么路数。可一旦动手施展各种术法,神气波动特征便不可能掩饰得住。
那天何考与任仲清动手,不仅暴露了三阶修为,也让钱固然确认——他就是地师大人谷椿的秘传弟子,因为何考施展的任地班形术与任仲清一样熟练。
何考如今的处境,其实要比小胖凶险得多,那么他又如何判断所遇到的人是不是术士呢?江道祯早就考虑到了这个问题,所以给他开了个外挂,留下了那道神念心印。
凡是在去年十月的术门弟子大普查中,正式列入谱册的术士,何考见了面都能认出来,且知其修为来历……只要对方没有刻意掩饰行藏。
所以他才能一见面就认出二大爷萧光年,也能一眼就认出任仲清。
但外挂也并非万能,首先长老级别的术士信息就不在这道神念心印中,还有不少“野生”术士并没有纳入术门的统计资料。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道神念心印中的内容也会越来越过时,就比如他身边的人,钱固然和林青霜已先后突破四阶,小胖和蒙芽也新近拜入了术门。
接下来的一周,何考一直在监督着小胖修炼,小胖倒没再闹出什么幺蛾子。这天下班前接到一个电话,钱总通知何考去汇报工作。
茶已经泡好了,钱总没有坐在大班台后面,而是等在茶几旁边。
何考在沙发上坐下道:“钱总,有什么事找我?”
钱固然:“你这语气!咱俩谁是领导啊?”
何考笑了:“当然你是领导,我都叫你钱总了,一个电话就上来汇报工作,究竟需要我汇报什么工作?”
钱固然:“得,算我跟你汇报工作。”
何考:“有啥事就说吧。”
钱固然:“两件事,第一是方总那边在总裁办公会上提了,要在你们部门新任命一名副主管。”
何考:“业务也没什么问题,高主管干得好好的,没必要多此一举吧?哪怕从节约人力成本的角度,这也没必要,项目组缺的不是领导。”
钱固然:“你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任命一名副主管,是什么意思吗?”
何考:“我哪儿清楚啊,又不会搞办公室政治。您是领导,请您告诉我。”
钱固然:“娥总干得好好的,业务也没什么问题,在这种情况下来这么一出,通常就是这么几个可能。
一是某个人不太好安排,所以给他这么个闲差,就是个职务待遇而已。二是分权,从原主管手里分走一部分业务权限。
三是接班,只是当个过度,熟悉一段时间后好接替原主管的职务。至于第四嘛,可能是要找一个突破口,想搞什么事情……”
何考打断他道:“那钱总认为是那种可能呢?”
钱固然:“这是我分管的部门,照说应该征求我的意见。可方总毕竟是一把手,我还没搞清楚他的具体路数。”
何考:“连你都搞不清楚?”
钱固然摆手道:“因为我根本就没想搞清楚!”喝了口茶才继续说道,“还有第二件事,有人想把黄泗给开掉。”
何考这下倒是真的吃惊了:“什么,开除小胖?”
分公司最近并没有裁员计划,否则钱固然肯定会提前听说,那么所谓开掉黄泗,就是找借口单独辞退这名员工了,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老钱解释了一番,何考才搞清楚脉络。
原来是老张想搞掉黄泗,原因当然不是小胖把他吓到医院去了,而是有领导许诺要提拔他当副主管。
项目组增设一名副主管,符合规定,这事一把手定了,钱副总和高主管都拦不住。
但是具体任命谁,在副主管这一层级,高雪娥有推荐权,钱固然有决定权。因为这是钱固然分管的部门,人事任命的流程如此。
他们推出的人选都是黄泗。
黄小胖加入公司已是第五个年头,原先就是集团总部那边的业务骨干,如今是项目组负责核心业务的组长,提拔他是顺理成章。
老张则是项目组中资历最老的员工,级别也是组长,方总的意见是提拔老张,但钱总不同意。
钱固然拿业务能力说事,抬出黄泗来压老张一头……总之总裁工作会议定下的候选人就是这两个人,黄泗排在张俊尘前面。
这算是公司内部的明争暗斗吧。
假如方总一定要提拔老张,又想避开与钱总的正面冲突,解决办法也不是没有,可以把老张调到别的部门去当副主管,可方总的目的显然并非如此。
所以老张动了点小心思,打算举报小胖瓢猖……
听到这里何考皱眉道:“老张带小胖去洗脚城的事,你也知道了?如果想用这事举报,他得先扳倒那家洗脚城才行,有那么大能量吗?”
钱固然摇头道:“不是这么回事,老张给小胖做了个局。小胖那两天晚上点的都是八号技师,是可以叫外卖的,你知道什么意思吧?”
何考很严谨地摇头道:“我不知道。”
钱固然:“你真不知道?”
何考:“我真不知道。”
钱固然只得又解释了一番。
小胖连续两天点了同一个技师的钟,说明他还是很满意对方的服务,而那名技师也趁机要了小胖的一个联系方式。
她可以出来在别的地方提供服务,明面上与洗脚城无关,所谓叫外卖就是这个意思。
何考:“可是小胖没有叫外卖啊。”
钱固然:“可是老张不知道啊,按他的想法,小胖一定会叫外卖的。
老张认识那个八号技师,估计把小胖吹成了出手特别大方的冤大头,也知道她有小胖的联系方式。
就算小胖没想起来叫外卖,对方也会主动推销的……哪怕来个街头偶遇也行,小胖就是个没经验的雏,很容易上套。”
何考皱眉道:“这是要守株待兔,报警抓个现行吗?”
钱固然摇头道:“那倒用不着,只要小胖叫了外卖留下证据就好,可以选择适当的时机把他给举报了。老张有个堂弟就是警察,刚好可以冲一冲业绩……
何考:“你还查到什么了?”
钱固然:“我还查到了那个技师的名字、身份证号码以及案底。她被警察抓过,当时抓她的警察中就有老张的堂弟。”
像那种情况,她也必须交代出几个客户让警方冲业绩,下次被抓还是……我反正只查出来这么点事情。”
何考感觉老钱太谦虚了,岂止是这么点情况,简直啥都查出来了啊!他不禁摇头道:“是我疏忽了,居然根本不知道这回事。”
钱固然也摇头道:“这不是疏忽,世上这么多事,你哪能都注意到呢。而我只是专业技能不一样,这段时间又比较关心黄师弟。”
何考:“你干嘛先跟我说?应该去提醒小胖本人。”
钱固然:“莪要是跟他讲,以他的脾气,估计就会在老张下班的路上直接套麻袋了,现在啥事都没发生,还没必要把动静搞大。”
何考:“你是领导,这事你处理,不论用什么办法,赶紧让张俊尘滚。否则让林前辈知道了,有人敢这么弄她的宝贝徒弟,那就不是套麻袋了,怎么着也得要他半条命。”
钱固然:“只是开除也太便宜了,我还得让这个张俊尘脱层皮。”
有人想搞小胖,与隐蛾的身份无关,居然是为了争一个部门副主管的位置?令何考有种形容不出的荒诞感。
小胖已是林青霜的衣钵传人,只要好好修炼把师父哄开心了,区区一个项目组副主管算什么啊,他根本不会在意!
假如真因为这件事倒了霉,小胖找谁说理去?
这事也给何考提了个醒,有时候他完全不在意的东西,换个人可能会非常在意,而且会认为他也在意……就像猫头像总以为有人要跟它抢死耗子。
何考曾提醒小胖,要注意周围有什么人可能是术士,可事实证明,会用江湖局害人的家伙,未必就是江湖术士。
想了想,何考又问道:“你找我来,不仅是为了老张的事吧?咱们分公司的一把手,是不是也该换人了?”
钱固然的笑容居然有些腼腆:“今天找你,也是为了提前打声招呼,我们事业部的管理层,过段时间可能会发生点变化。
就在上半年吧,但我也不能把话说死,还不是板上钉钉。”
何考:“我就是个基层小员工,你犯不着跟我说。但我有点好奇,你刚到公司没多久,就拿到了方总的把柄,怎么能忍到现在?”
钱固然:“那时我立足未稳,就算换掉了方总,自己也上不去,又何必呢?而且身为术门弟子,修行才是最重要的,我也很忙,懒得操心这些破事。
其实我拿到了方总的把柄,也并不想对付他,假如他就好好当一把手,我也不会将他怎么样。
可是现在的形势,居然是他吃错药主动想搞我。集团总部那边还有些内部消息,就没必要对你细说了……”
何考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了片刻才道:“为了兄弟们能安居乐业,钱总辛苦了!”
钱固然被他逗乐了,嘿嘿笑道:“这么说,倒也不是不可以。”
何考:“没什么别的事,我就下楼继续工作了,今天的活还没干完呢。”
钱固然赶紧拉住他道:“有事有事,还有别的事……小考啊,假如我今天不找你,你就不来找我吗?这三瓶春霖丹,你也不能总放我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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