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澜是庙里诞生的诡异。
刚开始的时候,它还没有名字。
苍山市有特殊的地方传统,世代供奉雨神。
每逢正月初五,还会有大型集会游行,侍神者会带着三米高的雨神像游街。
于是在某年的某日,在一场“滴滴答答”朦胧的春雨中,在雨神寺的房檐上,雨的诡异睁开了灰色的眼睛。
刚诞生的时候,它没有名字,因为生在雨神庙,便住在了这里。
一日上面的领导来视察,地方官员带着参观了雨神庙,从他们的谈话中,雨的诡异知道了,能够带来雨水的神有个人类名字,叫做【傅澜】。
它看了看围绕在自己周围的水汽,又看了看木头做的呆板神像。
那是市里最有名的雕刻家精心雕琢的,面容有一种神性的慈祥,可这也遮盖不住它内核里那木头的普通。
它也住在这里,但跟那神像是不同的。
诡异的诞生有很多原因,怨气和信仰是最主要的诞生方式。
它不因怨气而生,是苍山市数十年对雨神的忠诚信仰诞生了它。
这神像没有法力,也没法保证这里的风调雨顺。
它看了看自己周围围绕的水汽,这些东西呈现白雾的样子,有着不一样的神采。
既然雨神名不副实,那它今后便叫做傅澜,成为真正的雨神,守护这方土地。
这是雨的诡异第一次找到自己存活的意义。
雨神像是一位手捧水壶的白眉老者,傅澜日常就住在水壶里。
这里每逢假日时常有人来上香祷告,政府偶尔也会组织集体祭拜,端上一盘盘瓜果。
水壶里的诡异不吃瓜果,它吃香柱上飘起的青烟和上香人身上黑黑的诡气——末世前的人间也是有诡的,它们偶尔会附身到人身上害人,那黑黑的诡气就是被附身的象征。
傅澜是战争诡异,比起清淡没味的柱香,它更喜欢吞掉那些小诡。
因而来雨神寺上香的人总是会发现,上完后自己的运气好了很多,“雨神显灵”的事,便也因此传了出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住在水壶里的诡异在信仰的滋养下越来越强,它慢慢的能够幻化出实体形状,也能学着说话了。
刚开始化形的时候,它总是化的很怪,譬如脸上只有一只眼睛,另一只长在屁股上,再譬如嘴生在胸前,鼻子放到了腿上。
傅澜很有耐心的对比着庙里上香的人的模样,捏着自己的形状,直到有一日,它的手法终于提升,把自己弄成了人类小孩子的模样。
成了人的傅澜欢喜的跑出了庙,并在山下遇见了拾荒的老婆婆。
老婆婆见他半高的小人,孤身一人在山里,以为是被遗弃的孩子。
于是她收养了傅澜。
雨的诡异开始在城市安家落户了。
苍山市是一个繁华的都市,但老婆婆进不去那繁华的中心。
她早年是个小提琴家,但子女很早便去世了,老伴好赌博输光家产,最后还被打死了。
老婆婆患有脊椎病,变卖家产还了欠债,没钱治病便只能拾荒度日。
收养傅澜无疑增加了她的负担。
虽然日子过苦,但老人一直将最好的留给他。
国家九年义务教育,虽然免了学费,但买文具书包之类也需要钱。
当佝偻着身子的老人拿出皱巴巴的零钱,傅澜沉默的看着那些脏兮兮的毛票。
吃信仰长大的诡异一般会格外聪慧一些,傅澜差不多能理解“钱”在人类中的意思。也能明白老婆婆得到这些钱有多不容易。
被爱是一种奇妙的滋味,像那年夏天的阳光,暖洋洋的洋溢在身周。
自诞生以来,傅澜于寺庙中感受到信任尊重,在老婆婆身上得到亲情和被爱的感觉。
山上的道士总说人间险恶,可在苍山这个小小的地方,他只感觉到了善良和关爱。
然而温馨的日子总是不长久的。
傅澜最喜欢的是雨,可末世却在一场雨里到来了。
说是雨也不正确,因为雨是纯净的水,而那场雨水里含了太多的“细菌”。
它们在爆浆糖球落地生根,最后把这世界改造为自己新的巢穴。
除了雨水里的细菌外,雨洼里也倒映出一个个黑色的影子。
当水洼里出现人的影子的时候,那黑影就附着上去。
于是人里就有了黑影,它们寄生在那里,直到与人融为一体。
起先傅澜并不明白那些黑影是什么,它们为什么在水洼里。
直到山上那个道士也下了山,还特意来了一趟泊特律音乐学院找他。
两人见面的时候是在大雨过后的一周,道士告诉他这个世界马上要乱起来了。
【水洼是另一个世界的门,现在它们已经过来了。】
傅澜听不懂这些,他只是平静问道:
“苍山市会怎么样?”
会覆灭吗?
所有他爱的人和爱他的人都在这里,不管他起源于哪里,这里都是他的故乡。
道士点点头,他说:
“第一道门在这里开了,那这里的人就都会死。”
傅澜没说话。
道士话锋一转:
“但是你能拯救他们——让苍山市和你融合,当这里成为诡都,你就会成为真正的山神,此方便是你的域,那时候便可以守护这里。”
傅澜心中闪过希冀,他抿紧了唇,看向眼前的道士。
“那你呢?你怎么下山了?”
道士在雨神庙所在的那座山头拥有一座道观,观里就他一个人,据其说向往自由,只想大隐山间。
可现在他背着包袱,看起来像个背井离家的人。
道士指了指京都:
“那里有中央政府,有些东西我得告诉他们。”
他又拍了拍傅澜的肩膀,语重心长道:
“苍山市,就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