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庄庄被常景锐这句话给气到。

是，她确实是既得利益者。她不需要努力，就掌握着普通人毕生无法拥有的巨额财富，还靠缔结婚姻关系，并用利益维系着一帮在大周朝举足轻重的家族。

但她自认为一直在努力！

有了造纸术，有了印刷术，文化知识正在加快传播速度，增加覆盖范围。

明知道现在不是办学校的最佳时期，她还是让新光学校出现，开班招生。

为了让陈太后那帮人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她宁愿在黑灯瞎火的夜里赶路，就为了让探子们看到她出现在新光学校，天上星辰都没有她积极努力！

她难道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有什么不得了的超能力吗？

不是！

穿越之前，她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历史老师！

她没能从历史上学到人情练达、世事洞明的本事，她只从那薄薄几页纸中窥见，商鞅变法，伟大变革，结局是尸身车裂；王安石变法，富国强兵，新旧党争，两度罢相，临川先生郁郁而终；张居正改革，起衰振隳、改制开新，死后被抄家夺誉，险遭开棺鞭尸；更别提百日维新，死状惨烈的戊戌六君子……

身处大周朝，却要做改变世界的大事。

她很怕，她怕得要死！

尽管如此，她还是在做。

明明渺小如浩瀚宇宙一粒尘埃，却想光芒万丈，照耀山河。

常景锐凭什么，凭什么这样说她？

果然，这小子的性子有问题，她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

冷静，冷静！

林庄庄努力压抑自己的怒火。

往常，她脾气还是比较稳定的。这会儿与其说是生气愤怒，倒不如说，是想到自己的处境，想到大周朝的实际情况，有些悲哀恼怒。

林庄庄，不要在头脑不清醒的时候想事情，不要在头脑不清醒的时候评价判定别人！

几次深呼吸之后，林庄庄终于找回正常的思考能力。

常景锐这小子虽然有点邪性，但对她还算比较尊敬……

一定是哪儿出了问题！

“最近。”

林庄庄心平气和地问常景锐：“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吗？”

常景锐没有回答，倒是王子祥，忽然意识到什么。

“老师。”

他提起一个会让林庄庄感到悲伤的名字：“你还记得大毛吗？”

当然记得！

根本忘不掉！

林庄庄盯着王子祥，用眼神询问。

“凉川县……”

通过王子祥的讲述，林庄庄才知道，最近，凉川县发生了一件事。

有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出现了和大毛类似的症状。明明待字闺中，没有许配人家，偏偏肚子就跟吹气似的，鼓了起来。

在出事之前，小姑娘一直靠着接绣活，给家里赚钱。

王子建在凉川县开流水线分工的绣坊，要求绣娘在绣坊工作。宣传、吸纳绣娘的时候，小姑娘还曾经去打听。当时，张金龙刚好在现场，亲自接待，还力邀她来绣坊工作。

可惜，小姑娘家人不同意，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

等小姑娘的症状暴露，所有人都以为，小姑娘不守规矩，与人珠胎暗结。家人逼问奸夫，邻居看热闹说闲话。

还有人因为见过张金龙接待她，又知道张金龙身份，在私下里传谣，说小姑娘肚子里怀着的，是县令的孩子。甚至有人拱火，要小姑娘家人去县衙找县令讨个说法。

小姑娘几番逃脱家门，跪倒在医馆药堂前，请求治病，请求医者证明她清白。

每次都被家人带走。

哪怕她以头抢地，头破血流。

理由是，她做出这种事，还出来丢人现眼，实在有辱门风。

即便有那善良医者，为小姑娘作证，她并没有孕育胎儿，只是生病。

也抵不过风言风语。

反而被嘲讽医术不行，医德败坏，胡言乱语，怕就是那孽种的生父！

最后，小姑娘被逼的没办法，一根草绳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本来，事情到这里，也就结束了。毕竟，逼死人这种事，不说时常有，总也不算太新鲜。

偏偏有那好事者，故意把小姑娘的肚子和张金龙联系起来，甚至编排故事，说的有鼻子有眼。

眼看情况愈演愈烈，王子建和张金龙找到那个医者，确认小姑娘只是生病，并没有怀孕。

他们克服重重困难，许诺重金，才得到小姑娘的尸体，为她解剖，试图证明她的清白。

也让张金龙洗脱这没来由的罪名。

谁料想，小姑娘的结局却更惨。

既然腹中确实无子，那小姑娘孕育的，便是鬼婴！

这是遭了天谴，是她失德的报应！

兴许，不是她，是家族有失德无道之行！

为了平息留流言，小姑娘的家人选择将她逐出家门，曝尸荒野。

可笑，一具死尸，还要担下世人加诸于身的罪名！

听完王子祥的讲述，林庄庄终于明白，常景锐为什么忽然爆发。

他和张金龙关系好，本来就偏向张金龙，心疼他遭遇无妄之灾。

更要命的是，这个小姑娘的死亡，让他想起明阳山，那个连墓碑都没有的、不知姓名的女孩。

再看王子祥，他的情绪也很低落。

被生父害死的赵金绣，前阵子已经被王子祥悄悄安葬。

但他心间留下的伤痕，或许，终其一生，都无法痊愈，

“那个。”

林庄庄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去：“我刚刚想了一下，其实，直接教学简体字，也有操作的可能性。”

王子祥和常景锐都看向她。

林庄庄其实还没有想好，这会儿，她的思绪非常杂乱。

稍微整理了一下，她才开口：“严格意义上来说，目前必须学大周朝文字的原因是，科举考试，还有，公文都是用统一的大周朝文字。读书人，不管要不要参加科举考试，但当官之后，处理公务，总是要用大周朝文字的。”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皇帝单独开设一个简体字的考试科目，招纳学习简体字的人才？就像金朝，统治者为了鼓励各阶层女真人使用女真文字，特在科举考试中设立女真进士科。”

林庄庄顿了一下，又补充：“这些通过简体字考试科目选拔的人才，可以到各地去，进行简体字的推广。以国家力量来做这件事，会比我们林家去做，更快速更高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