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西影厂。
《舌尖上的中国》的样片,在厂内的放映厅里播映,龚樰和章瑜、赵静她们早早就坐在后排的座位上。
视线中,观众陆陆续续地到场。
八一厂、北影厂、上影厂、长影厂、桂影厂、峨影厂……
全国电影厂的厂领导和导演来了,电影局和当地文化部门的领导们,也都来了。
甚至夏夢等香江演员,也纷纷到场。
“汪老和方老师在那儿!”
章瑜偷偷地把手指指向前排。
龚樰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就见方言陪着夏偃,正在跟各大电影厂的人接触。
“那个是北影厂的汪羊厂长。”
“那好像是峨眉厂的滕副厂长吧?”
“滕副厂长?”
“就是滕进贤滕导。”
“………”
“现在跟方老师打招呼的又是哪个厂?”
面对章瑜和赵静的问题,龚樰说这是桂西厂的韦必达和郭保昌。
“这就是请龚樰姐去试镜的桂西厂啊。”
章瑜恍然大悟,顺口问了句试镜的结果。
龚樰摇头苦笑道:“虽然还没收到通知,但我确信是没戏了。”
赵静没好气地白了眼章瑜,出声安慰,也许是通过了试镜,但结果还没宣布。
“你就不要给我希望了,我们又不是第一次试镜。”
龚樰心知肚明道:“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都不会拖上这么久都不通知试镜演员,我猜也许是桂西厂为了照顾我的情绪,才一直拖到现在。”
“龚樰姐,我……”
章瑜意识到自己问错了话。
本来龚樰因为《秋瑾》试镜失败而被换角,心情郁结,这才到其他电影厂试镜。
结果迎来的却是接二连三的打击,偏偏在昨晚的颁奖大会上,李秀茗还封了双料影后。
“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
龚樰微笑道:“我好不容易才缓过来呢。”
“缓、缓过来了?”
章瑜心里的负罪感消失了一点点。
“对啊,缓过来了,总不能跟自己一直拧巴着对吧。”龚樰道:“就像方老师说的,万般滋味,都是生活,酸甜苦辣,方为人生。”
此话一出,章瑜和赵静先是一愣,随后肃然起敬,这才是她们认识的“钢石子”!
不一会儿,放映厅暗了下来,银幕上出现《舌尖上的中国》的画面。
伴随着开场音乐响起,赵中祥用醇厚而磁性的声线,娓娓道出“腊味”。
“这是盐的味道,山的味道,风的味道,阳光的味道,也是时间的味道,人情的味道。”
“远在异乡的日子里,一日三餐有了腊味相伴。”
“故乡的风、光、云、雨,似乎就萦绕在身旁,从未消散。”
“………”
整個样片的时长不长,仅仅7分钟左右,简单地分为两个部分。
一个是腊肉的制作过程,一个是用腊肉制作的菜肴。
然而,这么短的片子,方言、汪曾其、司徒钊敦、石方雨等人足足看了三遍。
第一遍看热闹,第二遍看门道,第三遍看问题,看完之后,中途休息15分钟。
观众可以到隔壁的会议室,先讨论一会儿观感和体会,等时间一到,座谈会正式开始。
“小方老师,觉得怎么样?”
这个问题,不仅仅是司徒钊敦想问的,更是石方雨等项目的负责人想要问的。
“整体上没有什么大问题。”
方言话锋一转,指出两处瑕疵。
第一处就是文案,虽然通篇照搬自己的散文,感到十分荣幸,但很明显,有时候图文不适配,反而破坏了辛辛苦苦营造出的氛围。
“关于这方面,我和小方昨夜赶制出一篇稿子,虽然还只是初稿,但相比于刚刚的内容,应该会更适合《舌尖上的中国》来展示。”
汪曾其给方言递了个眼神。
方言心领神会地从包里取出一摞稿纸。
石方雨等人接过,开始竞相传阅。
司徒钊敦郑重其事地说,剧本乃一剧之本,放在纪录片里,也是同理,在文案的创作和把关上,以后还要多多仰仗汪曾其和方言。
“责无旁贷!”
方言斩钉截铁地说完,接着指出第二个瑕疵,就是构图上,虽然用定焦镜头拍了食物烹饪的特写和慢镜,但有的地方还略显粗糙。
“毕竟,这是头一回摆脱传统纪录片的拍摄理念和技巧,运用这么多主观性镜头。”
“一回生,二回熟。”
司徒钊敦说到拍摄的难点,就是为了捕捉到生动的画面,摄像机必须放置在或炸、或蒸、或炖的食物旁边,录制烹饪的过程中,很容易被溅到油,因而不得不多次调整位置。
构图上,也难免被破坏。
“用些空镜头来过渡怎么样?”
方言沉吟片刻,说出了口。
空镜头是美食纪录片里必不可少的,像李子柒的《古香古食》,空镜头可派上了大用场。
“这倒是不错的主意,可以一试!”
司徒钊敦眼前一亮。
众人讨论了会儿,夏偃随后带着方言,跟夏夢等香江的电影人接触,彼此相互认识。
夏夢号称“长城影业大公主”,五六十年代,红极一时,简直是东方的“奥黛丽赫本”。
只可惜,伴随长城、凤凰、新联等左翼电影公司衰落,自己也息影,退出影坛,一直到79年文代会上,包括夏偃、沈雁氷等人希望她重返影坛,增强香江左翼电影的力量。
于是乎,创办了青鸟影业公司。
第一部监制的电影,叫《投奔怒海》。
导演许鞍桦,副导演关锦鹏,演员则是刘德桦、林子详,就是那位唱《男儿当自强》、《敢爱敢做》的“铁肺歌王”。
哦豁!
听到这个班底,方言不免意外。
…………
“方老师和夏老师在一起呢。”
“吴老、白导他们也在那儿。”
章瑜站在不远处,像比赛播报员一样,给身边的龚樰、赵静,播报着现场情况。
“小瑜,注意场合,注意形象。”
龚樰轻声地提醒了一句。
章瑜问:“我们要不要过去听一听?”
“不好吧,座谈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赵静看向门口已经陆陆续续有人进来。
“这不还没开始嘛。”
章瑜露出狡黠的笑容,“你们难道就不想听听他们在聊什么吗?”
龚樰看了眼正在说话的方言,最终还是没忍住,跟章瑜她们凑到人群的最外围。
“昨天,夏老跟我提到你在《青年文学》上的那几篇演讲……”
“不知道你介不介意转载到香江的报纸上,让香江的读者们也看一看?”
听到夏夢的请求,章瑜眨了眨眼。
“方老师的演讲?是不是说的是那个《我有一个华夏梦》?”
“不只呢,还有《这盛世,如您所愿》、《我们凭什么民族自信》……”
龚樰如数家珍地说了出来。
而视线,一刻不停地盯着方言看,就见他欣然同意,如果可以发表的话,尽管拿去用。
这个时候,中英已经开始谈判。
正当两姐妹一个看得入迷,一个听得入迷,赵静轻轻地拍了下她们:
“人到得差不多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好吧。”
章瑜不情不愿地点头。
龚樰也有些恋恋不舍,回眸望了望。
方言此时和吴贻躬、白沉等人并肩同行,边走边说。
白沉感慨道:“今天跟一众贤才交流,受益匪浅啊!”
方言笑说:“您过谦了,跟贤才交的也必定不是凡人。”
白沉乐道:“刚刚提到《我有一个华夏梦》,让我想起了手头上的一个剧本。”
“老白说的是你那个《大桥下面》吧?”
吴贻躬一张口,让方言挑了挑眉。
“没错,就是这个!”
白沉缓缓地道出剧本创作的前因后果,“这还要从80年说起……”
当时社会里一直流行着一种论调,称这个年代的青年是“没有希望的一代”。
自己坚决反对这种说法,恰好《青年文学》掀起了关于人生的大讨论,也刊登了方言的演讲内容,这更让他下定决心要拍出一部展示当代青年精神面貌的电影。
正好自己家离三官塘大桥很近,就到那座桥堍下面的老住宅区,采风走访,为剧本搜集素材和灵感。
在跟那里的待业知青和个体户熟识以后,发现这些青年身上有许多可贵的品质。
说完创作的经历,然后斩钉截铁地说:
“我可以很肯定地说,当代的青年绝对不是‘垮掉的一代’!”
“我同方老师的观点是一样的,华夏青年是大有作为的,是大有希望的!”
“您越这么说,我越期待这部电影。”
方言道:“不知道打算什么时候开拍?”
白沉回答说,《大桥下面》的剧本早在去年3月底就已经完成。
方言问:“那为什么不拍出来呢?”
吴贻躬说厂里计划下半年筹备这个项目。
“演员是个大问题,特别是这个女主角。”
白沉简单地说出对女主角的要求。
“你们上影人才济济,不愁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比如龚樰同志,跟我同行的桂西厂同志们,对她的评价可都不低。”
方言想着龚樰上辈子凭借《大桥下面》步入事业巅峰,于是顺水推舟了一把。
“龚樰啊……”
白沉和吴贻躬大为意外,相视一眼。
方言道:“在火车上闲聊的时候,我听韦厂长说,她好像还演过《子夜》的电影。”
“没错,本来给小樰定的是‘朱桂英’。”
吴贻躬道:“但她为了突破自我,主动请缨去演‘冯眉卿’这个反面人物。”
“这个角色,可不好演。”
方言看似随意地夸了她几句。
预言家给金水啦!
龚樰可要接好了!